小七拽着他的手,快步溜到正房窗台下,自己蹲下来,又强行让小狗子也蹲下来,两个小鬼头,贼头贼脑,一块儿偷听起了墙角。
这正堂灯火通明,里面人影绰绰,小狗子和小七刚靠近窗子,就听到里面传出对话的声音。
“松秀山那边来消息了!岳家的嫡子岳榕斋已经带兵进驻打箭炉,年后就要进军边藏!扫荡川藏边境,乩仙的最后一句也应验了!咱们家入川的准备已经做好了!今天是黄道吉日,老祖宗,您看,是不是应该请出乩仙了?”
这是一个中年人爽朗磁性的声音。
一个仿佛从棺材里发出的嘶哑声音把小狗子吓了一跳,耳膜一阵刺痛:“别急,乩仙已经到了,再等两个时辰,藤二,你先准备宴席吧!等大家吃饱喝足,吉时一到,我们就一起出发!”
另一个浑厚的中年声音有些犹豫地响起:“老祖宗啊!咱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上千年,真的要走吗?虽说这岳榕斋是岳神第二十一世孙,他爹川藏提督岳胜龙,在庆稷朝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武将了。可现在他毕竟还年轻,也就是个游击将军。
即便咱们借助乩仙法力预知未来百年的气运在他身上,岳神的嫡系后代也值得我们依附,可这举族迁徙,是不是有些仓促了?要不咱们还是一部分一部分地来?”
磁性的中年藤二声音急促:“大哥,你就别犹豫不决了!之前你责怪小七请乩仙占卜是瞎胡闹,已经让老祖宗不高兴了很久,又犹犹豫豫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个月,现在咱们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眼看就要出发,你怎么还……”
忽然,一个年轻人声音尖锐地插进来:“二叔祖,金堂县栖贤乡的宅子够大吗?咱们家有五六百口人呢!一下子搬过去真的没事儿?家家东西都不少呢!”
磁性中年:“放心吧!小六子,二叔祖知道你三房丁口多,特意给你家宅子多建了一个大跨院儿,你小子娶媳妇不用愁没新房!哈哈哈!就连小七娶媳妇都有地方!”
小六子的声音更加尖锐:“二叔祖,可别提这个,小七还没定是娶妻还是嫁人呢!我,我,我才没急着娶妻!我这不是要去西藏了吗?家里的事情当然要确定了才好!”
“不急,不急!哈哈!你可不能着急,边藏那里你是一定要去的,要跟着岳家的儿郎一起上阵杀敌的!咦?你说小七怎么还没定男女?”
“就是没定嘛!他那个家伙,一时半会儿怕是又要改主意了!他最近跟一个小子混得熟了都住人家家里了!我看他怕是要嫁……”
那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仿佛铁器刮过玻璃,刺痛人耳:“嘎嘎嘎,小七呀!别偷听了,既然带来了贵客,就进来吧!”
正捂着耳朵痛苦不已的小狗子被小七一把拽进了屋子,站定后,小狗子赶紧放下手,整顿面容,头都没敢抬,连忙四面作揖,嘴里连连说道:“小可隔壁朱苟!深夜冒昧打扰,见过老祖宗!见过诸位!”
作揖完毕后,小狗子才抬头观察,发现硕大的厅堂里坐满了人,老老少少不下二十好几口,一个个都衣冠楚楚,正襟危坐,长须老者和有胡须的中年人居多,少年人只有三四个,但每个人都咧嘴瞪眼,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坐在前头的白袍少年还拼命捂着嘴,眼睛弯弯的,和小七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时一个样儿,真是讨厌!
正堂上端坐着一个白须白眉白发的老人家,红润面庞皱纹叠堆,颧骨额头高高凸起,深陷的眼窝内一双黑眸精光烁烁,真好像年画里那个矍铄的寿星老儿!
小狗子心里腹诽:“切!小爷我就叫朱苟!想笑就笑呗!不用忍!哈!这么个寿星样儿的老人家,声音咋那么吓人!我的耳朵啊!今晚怕要遭死罪了呀!你们忍,我也忍!忍着吧!”
随即那划玻璃的声音又响起来:“嘎嘎嘎!朱苟是吧!是个好小子!不错的名字!大柳树街的韩先生给你取的吧?有没有表字啊?”
许是听了几遍有了些忍耐力,小狗子这回没再捂耳朵,只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就马上拱手恭敬道:“回老祖宗,是韩先生起的名,先生说:‘苟字从羊从口,口藏于羊,羊乃真善美,寓意慎言也。’等小子考上了童生再起表字!”
那老人听了他的话频频点头,下手坐着的诸人也跟着点头,脸上的戏谑也收敛了些,一个个都郑重起来。
只有小七随手打个千儿,嘴里念叨一句:“给老祖宗请安!”
然后不管不顾起身,一个箭步蹿到老人身边,笑嘻嘻道:“老祖宗!就别等他考上童生了吧!您今天就给他取个表字可好!他可是我第一个好朋友呢!”
那老人也不以为忤,“嘎嘎”怪笑道:“好好好!老祖宗就给你个面子,子为贵,旭日东升为曦,就叫‘子曦’吧!”
说完那老人就闭口不言了,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架势等着别人叩头拜谢,满脸慈祥。
小狗子一愣,心说:“我没答应让他给起表字啊!”
可是看到对方那个样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