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场比试,凌无非都不必听沈星遥仔细回忆形容,便能猜到结果。
段元恒之所以七十岁还在做这鼎云堂的堂主,并非因为他贪图名利,不肯放下名位,而是这唯一的孙子段逸朗,根本接不起这重担。段家三代单传,段元恒唯一的儿子段鸿舟在段逸朗出生后的第三年便因病撒手人寰。偏偏段逸朗就不是习武的苗子,不论怎么勤加练习,始终都没个名门之后该有的模样。
为此,段元恒日愁夜愁,也没能愁出个结果,便只好放任行之。
“后来怎么样了?”徐菀听得入了神,忍不住追问道。
沈星遥隔着门帘望了一眼在马车外指路的段逸朗一眼,方道:“后来,我赢了比武,回到客舍。第二天就有人气势汹汹来找我,一听说是鼎云堂的人,我便觉得没什么好事,从窗口跑了。”
徐菀似有所悟,点点头道:“那是该跑。”
凌无非听完这番话,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却什么话也没说。
“凌少侠,你同段家人很熟悉吗?”一旁的徐菀按捺不住好奇问道,“这位段公子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一点都不好糊弄?”
“我爹在世时与段老爷子有些往来,不过泛泛之交,谈不上熟悉。”凌无非道,“不过是那位段堂主看我身在鸣风堂,有些用处,才没断了来往。”
“如此说来,段家人交友,不讲交情,只谈利益?”沈星遥眸光微敛,“看来我这一趟,不是添头便是等着他们秋后算账。”
“倒也不至于。”凌无非道,“鼎云堂声名在外,还不至于为了几句话做出格之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沈星遥抬眼,视线恰与他相对,秋水似的眸光看得凌无非略微愣了一愣。
“也不是……不是什么大事。”凌无非搓搓鼻子,避开她的注视,道,“一点私事,先前答应过段堂主,办的不妥,没令他满意……”
说完,他皱了皱眉,又忙解释道:“不过你放心,这事肯定不会牵连到你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恩怨,就是……”
他说这话时,神色始终踟蹰,几度欲言又止。沈星遥看出他窘迫,立刻转移话题,道:“阿菀身上不论内外伤势,既不致命,也无一处伤及头部,恐怕这失忆,是药物所致,若只是失忆还好,就怕对方歹毒,给你用了寻常人瞧不出的毒物,失去记忆,只是刚刚开始……”
“想要追根溯源,不是简单的事……”凌无非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何事一般,“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只是不知……哎,罢了,他未必肯相告。”
“说来听听?”沈星遥眼前一亮。
“传闻当世医中圣手,只有一人担得其名。此人叫做柳无相,性情乖张,行踪诡异,只是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想要找到下落,几乎无望。”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可又有传言道,段元恒曾有一回,身受重伤,本回天无望,却机缘巧合,得柳无相救治,才得以回春。”
沈星遥闻言颔首,若有所思。
“不过,段老爷子极好颜面,很多话未必肯说。”凌无非道,“也别抱太大希望。”
“总要试试,”沈星遥说完,却又犯了难,叹了口气道,“可我得罪过他,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帮我?”
“如今正值他七十大寿,或许送他一份厚礼,给足颜面,便能有所缓和?”凌无非道。
“送礼?送什么?”徐菀问道。
“我哪还有钱送他厚礼?”沈星遥摇摇头道,“自己都快要饿死了……”
“我有啊!”徐菀从腰间取下沉甸甸的银囊塞到她手中,然而等沈星遥打开银囊,却只看到一堆铜板。
“阿菀,”沈星遥道,“你可知道一只开元年间的越窑青瓷盏要多少钱?”
徐菀摇了摇头。
“最少四袋。”沈星遥叹了口气,把银囊放回到她手中。
“贺礼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办妥,只是到底能不能找出柳无相的下落,尚未可知,你们得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凌无非道。
“可这是我和阿菀的事,”沈星遥一愣,“不过,我们能不能找你借些钱,送这份寿礼。还有要如何挑选,开销多少,你直接告诉我,我会设法尽快还上。”
“当然可以。”凌无非坦然笑道,“你也不必这么小心谨慎,其实徐姑娘失去的记忆里,也有我想探寻之事。所以,此事也并不应当全由你来出力。”
“可是……”
“这个往后再说,我还有件事想问你,”凌无非坐直身子,认真问道,“段家人可知道你是琼山派门人?”
“不知,”沈星遥摇头,“我早已脱离门派,独自行事,又怎会打着师门的旗号招摇过市?”
“那就好,”凌无非略一颔首,道,“段堂主号排面,一向十分张扬,若是知道有琼山派门人前来赴宴定会大肆宣扬。我记得你说过,不愿让琼山派知道徐姑娘的境遇,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