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栖里云霞遍天,岫烟微冥,雾霭漂浮在峰峦之巅,如迷离水波,给山的轮廓增添一丝朦胧。
小屋之内,沈星遥盘膝而坐,静静看着坐在她对面,被插了满头银针,两眼紧闭的徐菀。
“时辰差不多了。”柳无相推门进屋,身后跟着端了一铜盆清水的沈兰瑛。
这些日子以来,柳无相一直在尝试各种不同的方式医治徐菀的失忆之症。沈家姐妹则从旁协助,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柳无相走到徐菀身后,伸手替她取针。
豆大的汗珠从徐菀的额前一颗颗沁出,沈星遥也站起身来,走到沈兰瑛身旁,将巾帕用温水打湿拧干,擦拭着徐菀额前的汗。
“这次管用吗?”沈兰瑛小声问道。
“按说,傀儡咒的毒所扰乱的,也是她的经脉。”柳无相悠悠道,“银针刺穴,可通经活络,兴许能有效果。”
沈兰瑛略略蹙眉,眸中似有隐忧。
在柳无相取下一根针时,徐菀的眼角抽了抽,身子忽地一动,向前栽倒。
沈星遥眼疾手快将她接在怀中,正待开口,便瞧见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可是觉得哪里难受?”沈星遥关切问道。
徐菀不答,眸光忽地一紧,死死握住她的手。
“阿菀?”沈星遥眸光一动。
徐菀张了张口,却似已虚脱,两眼一翻白便晕了过去。
“柳叔,这是怎么回事?”沈兰瑛忙问。
“无碍,”柳无相镇定自若,“扶她去歇着吧。”
沈星遥为了徐菀,连日以来,始终待在落霞栖,从未踏出山谷半步,对江湖中近日变故毫不知情。
外边的风言风语,也在这几日,越传越厉害。
而千里之外的云梦山,也越发不太平……
客人已走。陆琳枯坐房中,对着墙发了一整天的呆。到了夜里,游离天外的神思渐渐收拢回魂。陆琳的一双眼睛,终于动了一下,眼底泛起的红色,也慢慢消退下去。
她站起身来,拉开房门走出屋外。
山间的夜,向来都是热闹的,虫鸣蛙声,此起彼伏。可在今天,却分外安静。
陆琳走过山路,来到卢胜玉房前,踟躇良久,方敲响了门。屋内除了卢胜玉,还有主动前来照顾的于小蝶,此刻正端着药碗,一勺勺给她喂药。
“你在这多久了?要不换我来吧。”陆琳的话音出奇温柔,与她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做派截然不同。
“师姐,你脸色不是很好。”于小蝶抬头打量她一番,目露错愕,“你……你同李师兄他……”
“别在这里说这个。”陆琳走上前,从于小蝶手里接过剩下的半碗汤药,坐下身道,“你回去歇着吧。”
“好……”于小蝶看出端倪,连忙起身退出屋外,小心合上了门。
卢胜玉不敢看陆琳,始终低着头,两手绞着被子,捻得皱巴巴的。
“你不要想太多,身体更重要。”陆琳柔声说着,舀起一勺汤药,喂到卢胜玉唇边。
“师姐……今日和李师兄起争执了……”卢胜玉咬着唇,身体紧绷着,“是不是因为……因为……”
“我和他的矛盾,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陆琳莞尔道,“别想太多,喝药。”
卢胜玉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完汤匙里的药,忽然“啪嗒”一声落下一大颗泪,嗫嚅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师姐……”
“我知道。”陆琳放下汤匙,伸手揉揉卢胜玉的头顶,道,“你是我的师妹啊,我怎么会不了解?”
“可是……可是……”卢胜玉越发绷不住情绪,抽噎起来。
“胜玉,你听我说,”陆琳温言道,“我同李成洲,其实并不合适。我好强,他也不肯示弱,谁也不愿让谁一步。这样的两个人,就算强扭在一起,也不会好的。”
“可你们先前,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卢胜玉越说越伤心,“我不想因为我……”
“胜玉,我都说了,这不关你的事。”陆琳放下药碗,一手端起凳子,挪到离床沿更近的位置坐下,扶着卢胜玉的胳膊,轻抚她后背,柔声抚慰道,“是真的,师姐心里什么都明白。我和他早有嫌隙,他不适合我,我不要他,是我的选择,不是谁的破坏。”
“师姐……”卢胜玉眼泪汪汪看向陆琳,道,“我没有非分之想……”
“好师妹,那别想太多,”陆琳莞尔道,“你可以喜欢任何人,这是你的自由。我……我同他没有缘分。没关系,真的……你把伤养好,所有的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好吗?”
“嗯……”卢胜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哭倒在陆琳怀中。
长夜风动,一丝丝穿过窗隙,拂起少女额前细碎的发丝,随风飘动。
星河流转,渐渐沉入晦暗,东方天际也露出一抹隐晦的白。
一声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