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二年,腊月二十。
江州,李家别院。
时逢寒冬,江南的雪,细细密密地飘下来。恰如这江南的人,绵软得叫人松懈了警惕。
青女低头看着没入小腹的匕首,许是天寒,又或者匕首刺入时力道用得确实太轻,她竟察觉不到一丝痛意。
李津护着女儿,方才还在跪地求饶求她放过女儿一命的人,此刻正笑得满面癫狂:“都说青门主下青衣女,双刀勾魂赛阎罗,横走十年无败绩。这把匕首,我抹了剧毒,今日我父女纵然死在你手,也要拉你陪葬。”
李津的女儿李彤,年仅八岁,生得粉雕玉琢,很讨人喜欢。
青女以丫鬟身份潜入李府,被管家分派贴身伺候李彤三个月。小姑娘天真烂漫,待府中下人极好。
今日对李津下手,青女原打算放过李彤的。
没料到平日良善得连虫蚁都不忍心踩死的李彤,会在李津跪地求饶让她分神松懈之际,握着一柄涂着剧毒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她腹中。
雪絮下得更密了些,天光破败,竟让人有些瞧不清方寸之外的景物了。
青女微微眯起眼,隔着一道雪帘,一向笑容无邪的李彤依在李津怀里,面色霜冷,眼神漠然,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纯善。
是她看走眼了。
竟以为稚子何辜。
殊不知,稚子无知无畏,有时候比大人更残忍狠厉。
青女单手捂着腹,想起自己也是八岁那年开始沾上人命,唇角扯出一线薄笑。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她道,“我自小是泡在毒罐里长大的。天下剧毒,皆毒不过我身上流的血。”
李津面色微变。
可下一息,他自袖中取出一枚鸣镝,射向空中,得意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过来取藏宝图,明知有人尾随,还不做一点准备罢?你纵使身手了得,能以一敌百,但李家养的暗卫亦不是吃素的。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知”字尚未落音,青女身如飞燕般掠到了他眼前。不过转瞬,便已是手起刀落,横颈割喉。
李津愕然瞪大双目,直至倒下,都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
“爹!”李彤恸声喊道,身体却极速往后退,拉开与沈青的距离。如此干脆利索的身手与反应,完全不像一个八岁小姑娘所拥有的。
但她反应快,青女反应更快,纵身一掠,同时手中按下刀柄处机关,“咔嚓”一声,三尺长的刀身又长出数寸,直追李彤心口而去。
李彤尖叫一声,以为就此殒命,哪知刀起寒光一闪,那本该刺入心口的刀尖,却挑进了她右肩。
“你……”李彤一怔,话刚出口,忽见青女横刀一划,动作快得只瞥见一点残影。
紧接着一只断臂,自空中坠落,摔在她脚边。
李彤看到那只断臂,目露疑惑,竟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青女道:“你刺我一刀,我取你一臂。念你年岁小,我饶你性命。”
李彤这才回过神,惨叫出声,捂着剧痛不断鲜血淋漓的右肩,跌在地上打滚。
数道的脚步声,在这时窸窸窣窣靠近。是李家养的暗卫到了。
风起了。
雪势忽然急起来。
青女微微仰头,屋顶上那一簇簇形如鬼魅的身影,伴着细密急促落地的脚步声,携着浓重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张织得细密的网,正劈头盖脸地朝她铺开。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李彤双目怨毒,冲那群身影大喊,随即又摇头,厉声道:“不,不能让她死得这么痛快!给她留口气,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数十暗卫,从屋顶上飘下来,将青女团团围住。
青女微微笑了。
她尾随李家父女进入别院不过一刻钟,这群暗卫来得这般快,且人数之多,明摆着是早已潜伏在别院周围。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围杀。
藏宝图还没到手,若出手的是别人,在有这么多暗卫的情况下,李津定能保得住性命。
可惜,今日来的是青女。
一向不按常理行事的青女。
哪怕藏宝图没到手,她也敢朝李津下死手,不留一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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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微沉,风雪愈发大了。
李家别院门口,停着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
马车内,一炉银炭正煨着一壶茶。茶水滚烫,正汨汨冒着袅袅清香。
云娘有些坐立不安,手里握着一盏温茶,却没心思细品,隔几息就忍不住拉开车帘往外瞧。
今日李津来别院取藏宝图,本该是她出手来截。
上头允诺她,只要截下藏宝图,便会放她自由,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必再在刀尖上舔血。
偏偏她以侍妾身份蛰伏在李津身边一年,都没能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