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淡进云里,坐在桌旁的人似是轻轻笑了一声,用和缓温柔的语气说:“做自己很好,只是青儿——”
沈青不由自主地屏住息,听公不疾不徐地问她:“留下线索,让崔绍抄了铜雀楼,这也是你的谋划?”
所以公子是为了铜雀楼被抄的事而来,得知她暴露身份才顺口一问。沈青暗暗松口气,仍旧垂着头,作恭敬温驯的模样,不解地反问:“公子怎会认为是我?”
铜雀楼被抄,是因运送李津那批金银珠宝的人抬箱进铜雀楼时摔了一跤,落下一块铸印银锭在花木丛里,被个好赌的杂役捡走,转头又输给了赌坊。
之后,银锭几经流转,最终落入崔绍手里。
崔绍就是根据这块银锭,一路查进铜雀楼,追回了李津的那批金银珠宝。
这一切看似巧合,但寻根究底,是因沈青而起。
她在崔绍的眼皮子底下,从江州离开,本应是来去无痕的,却走得堂而皇之,引起崔绍留意,让崔绍一路追至了凉州。
当然,说起这桩事,沈青必然是有说辞的。崔绍聪明缜密,又带足了人手搜查,在他撒下的网里离开,怎么可能会做到万无一失。
因此,见她不承认,公子便也顺着她的话道:“确实不该是你,毕竟玥奴还在铜雀楼,你没理由这么做。”
提及妹妹玥奴,沈青垂首恭谨的身影一瞬间变得僵直起来,公子温柔安抚道:“放心,铜雀楼被抄之前,戚嬷嬷已经将玥奴带走了,没落进崔绍手中。玥奴现下很安全,担心你这个阿姐在宫里,便特地托我给你带个东西。”
他递出一枚兔子形状的平安符,那是沈青两年前进京时,特地去普宁寺里求来给玥奴的。
兔子形状的平安符,做得憨态可掬,玥奴很喜欢,贴身戴着,连洗浴睡觉时都不摘下。
沈青伸手去接,指尖在月光下颤了颤,涩声道:“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的事,何须言谢。”公子微微叹了口气,“青儿这两年愈发同我生疏客气,不似从前亲昵了。”
从前那哪是亲昵,无非是年幼不识人心,误把恶鬼当菩萨。如今年岁渐长,终于能将善恶看得分明,有了自己的立场,也就没了从前那份盲目的崇慕追随。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但以她对公子的了解,今夜这一趟若不能给公子一个满意交代,势必会惹来公子疑心。
沈青斟酌着,曼声解释自己在进宫前确实遇到了刺客:“那刺客后颈处纹着一只蝶,与先前李津那名宠妾云娘的纹身一致,应也是皇帝的人。他当时以玥奴性命威胁我行刺太子,显然已知我非璃小姐。”
皇帝的人既然能查到她与沈璃互换了身份,太子的人自然也能,所以她自爆身份,是顺势而为,是先一步向太子投诚。
“我与璃小姐互换身份的事,没几个人知道。”沈青微微抬了抬眸,语气很笃定:“那日在普宁寺,我与璃小姐互换身份,除了肃王世子主仆,没有旁人在。”
公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你的意思青门之中出了内奸?”细想了一圈,这两年折损的人手情况确有些异常,于是起身,不再理会沈青这一茬。横竖有月奴在,她翻再大的浪,也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当然,离去前,照例少不了一通关切的叮嘱:“深宫危机重重,你万事小心。若有不便,只管传讯给我。”
沈青温顺地应下了,目送公子轻盈地翻窗而去,那一口含在喉咙的气方缓缓释出来。
至于手中的那枚小兔平安符,她低头看了眼,便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放到烛火旁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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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阿满照旧进来服侍沈青洗漱。只是相比先前的热络,阿满明显沉默许多,任沈青如何逗她,她也只答一个“嗯”或者“是”,除此外再无余话。
待沈青坐到铜镜前,透镜看着阿满默然替她挽髻,杏眸微红,软着声问阿满:“你是不是觉得我出身低贱,不愿意与我有瓜葛?”
问得这样直白,即便是真的看不上,也不会有人承认。何况阿满心善,对她并非是瞧不起,而是旁的缘故。
“出身高低生来便定数,由不得人选,姑娘不必因此自轻。”阿满绷着脸,语气很是冷淡,她对沈青疏离,是觉得沈青巧言令色,她难以辨别沈青话中的真假。
这深宫危机重重,人人都小微谨慎,若行差踏错一步,命就没了。
阿满惜命,又自觉是个蠢笨人,实在不愿卷进沈青这一桩浑浊不明的事儿里。
但沈青是个极会缠人的,先是松一口气,庆幸地抚着心口道:“既不介意我出身,那便是气我瞒骗身份的事了。”
随后颦起柳眉,杏眸凝雾,似愁似哀地低诉:“欺瞒殿下是死罪,若能选择,我何尝不想坦坦荡荡,可他们拿我妹妹的性命来要挟,我不得不这般做。阿满,在这宫中我只你一个人能说说话,我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你了好不好,你别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