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2 / 3)

展眼看去,心脏兀地一紧,手里的玉骨扇拿捏不住,跌成两半。

金风吹过美人的鸦鬓,颤颤摇摇,一身藕荷色的襦裙如轻波洗羽,莲房捧出,晴光袅娜。流纨素腰,冰肌雪肤。

额头圆润平洁,眉如远黛,眼眸清亮,隐有聪睿之光。鼻秀而挺,直入眉骨,又平添了几许英飒之意。唇红而润,娇艳欲滴,好似诱人攀咬的浇蜜樱果。

蓦然见到这样姿色双艳,莹润妩媚的美人,令阅尽千般红颜的秦扶阳也不禁张大了嘴。

一面贪眼打量,口中泛津;一面缩腮啮齿,绷直了腰腹,暗恨自己不是个全活儿的,直把髀肉掐拧死了,才醒过神来。

他点头咂嘴,自知无福消受,对身侧的文书说:“记年十八,留。”

有这么一个尤物在侧,难说不出半月,心高志大的恭王就得命断兰舟咯。

阿蝉在心里叹息一声,转身站到了秀女左列。

“孤女也可以参选皇子妃么?”不平之气从右侧传来,旋踵之间桃红纱裙微微荡开,露出一双跺踏不休的珍珠绣履。

还是方才被叫“去”的知县之女纪馥郁。

随即就有一青衫少女快嘴解答。

“自然可以,咱们高祖皇帝发于陇田,孝文皇后原是养济堂的孤女,生年不详被赐王姓。因此每次选秀都得有几个孤女做添头,否则就是对孝文皇后不敬。

按祖制:凡天子、亲王的后妃宫嫔,弗受朝臣进幸,不纳外夷贡献。慎选良家女充任,除了贱籍不能参选,农户、医户、军户、商户都属良家。父有职不逾五品,父无职不问出身。惟贤惟德,惟才惟貌。这你都不知道,还跑来选什么秀?”

纪馥郁眼白一翻,哼了一声:“知道有何了不起,卖弄个什么劲儿?”

“人家有貌,自可留名。你无颜少德,叫去怎么不去?”青衫少女只顾讽笑纪馥郁,没过一会儿轮到自个儿时,也落选了。

两人吵吵嚷嚷的,渐行渐远,阿蝉的耳根才算清净。

高祖为杜防后戚干政,从选秀制度上可见一斑。只是天子、太子、亲王正妻选自民间,而嫔妾还是有不乏从功臣庶女中择选的例子。

便造成太子势孤,而亲王势强,终是为王朝埋下了篡权夺嫡的隐患。

只是废太子朱桢宁的情形又不一样,他不是仁惠帝的嫡子,而是侄子。仁惠帝的皇位,本是兄终弟及得来的。

论法统,朱桢宁的父亲朱渊是高祖亲封的昭成太子,朱桢宁也是高祖遗命册立的皇太孙。可论血缘,他又不是今上的亲子,虽是被叔父养大的,终究隔了一层。

因此波诡云谲废储事件,谁也难窥内情,满朝文武对此无不讳莫如深。

日头偏西,秋风渐劲,满园霜英颤悠摇曳,秀女们的各色裙摆,在风中拂拂荡荡,艳如彩旗,四下脂粉飘香,禁步翩翻。

此时鲜艳明媚的姑娘,纵是得入龙门,封妃封嫔,争到最后也不过是他年幢幡比人长些罢了。

不都是青冢腐骨一堆堆,谁又比谁高贵,谁又比谁美丽呢?

莫若满枝秋芳,矢志抱香死,不堕清白身。

若是可以安顿好姑姑,阿蝉多想化作长风一缕,自由飘去,不再被人窥视议论,不再为人利用驱使。

身为细作她不用过多乔装,仅用眉眼颦笑,就能演绎出不同人物截然相反的情绪性格,配合天衣无缝的喉舌技艺,常人看来如同灵魂夺舍一般。

纵有这样的能力,在言五爷眼里,她最大的用处仍旧系缚在一身姣好的皮囊上。

以色惑人,何其悲哉?

七月再热也已入秋,暮风吹久了,也觉寒冰侵骨。耳畔是检阅台上太监一声声尖利渺远的长“去”、长“留”,真的好没意思。

忽然她听到西南角的鼓楼上琉璃瓦响,似有两个人蹑足其上,有剑鞘擦碰之音。他们约摸躲在斗牛脊兽后头,正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向此处窥望。

有细作?

出于本业习惯,阿蝉不由侧耳细听。

“表哥,那孤女生得天姿国色,就连阉狗都看得流涎。”

朱桢宁蹲踞在鼓楼脊兽之后,瞪了表弟一眼,入鬓剑眉微微蹙起,聚成尖峰。他神色凝重,手扣在垂脊上,一心远眺金陵守备府的格局,并未留意底下的莺莺燕燕。

自从被流放以来,他与表弟萧瑛历经数次刺杀,好不容易才活下命来。

在林中偶遇两个倒毙行人,顺走他们的路引,稍加改扮便入了金陵城。

路引到金陵应天府则止,他们要潜回京师顺天府,就必须另辟蹊径。

唯有护送金陵秀女入京的车队,人马喧阗、行囊众多,不会被一一盘查。朱桢宁二人就将主意打到了这里。

阿蝉耳力卓绝,那两个人也想不到隔三十丈远,还有一个人能听得到他们的说话。

不过无聊得紧,是两个偷窥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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