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学徒,便利用气味强烈的川芎、阿魏做掩护,将萧炼金的尸体藏在药材箱中运走。
出城时,阿蝉遭遇了城门守卫的盘查勒索,是冶游归来、醉态恍惚的云鸦替她解了围。
而他也并非什么善类,借着醉意伸手在她的发间,勾勾缠缠,带着酒气的呼吸几度凑上来,喷在她颈边。
若非言五爷派来接应的人,窜出去抢他的腰牌,只怕自己还难以脱身。
他就是云鸦,那个想要她的男人。
哦,还不一定是男人,阿蝉自嘲地笑了笑。
相中自己的不是地痞流氓,就是太监纨绔,她这副皮囊太过招灾惹祸,诚如言五爷所言,实在不是做细作的料……
外面的骚动,恰好给了朱桢宁可乘之机,他顺利藏身在西厢的坡顶阁楼中,从窗隙中恰窥见一抹夕阳。
落日余艳之下阿蝉在笑,婉媚明艳的脸耀目夺魂,可那笑中莫名蕴着几许悲伤,几许彷徨。像被人拽着的美人风筝,就算籰子线尽,横风吹断,也飞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伸手去挡逆光,又微微展开五指,想再多看一眼。
她光亮的眸子好似寒潭静水,仙境鹿瞳,透着冷冽无辜,简净无情。让人自惭污秽,任何起心动念都是亵渎。
直到萧瑛塞了一张葱油饼在他掌心,眼前不复有光,胸中绮念和遐思才倏忽散去。
“今儿是斋日,不能食葱。”朱桢宁将饼上的葱花一一摘去,眼底尽是哀伤,“也是舅舅的七七。”
萧瑛正想讽他穷讲究,听到后面的话,神色也黯然下去。撸掉葱花,把饼塞进嘴里,腮骨随着咬啮的动作剧烈鼓动,连同下落的泪,也一同咽进了喉中。
吃完饼,二人蜷在阁楼里睡觉,静待二更天,再潜入秀女安置行囊的车马中。
从天而降的云鸦,飘然落地,在白柳叶面前单膝触地,扶刀下跪,“属下云鸦参见侯爷。”
众人俱是一惊,呼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金陵地界,除了身负采选之责的江都侯秦扶阳,能被称为侯爷的,只有守备府的主人金陵侯白柳叶了!
闹事的秀女们悔得肠子都青了,暗骂那些没眼力见的人,一味撺掇调唆她们起哄。
她们的父兄都未必见过金陵侯,却都知道得罪了金陵侯,别说罚俸加税了,就是罢官抄家都不在话下。
阿蝉不想跪谁,一撩裙子盘膝坐地,稍稍倾身也就罢了。
白柳叶缓步而行,示意云鸦起身,看向那群伏跪在地的姑娘时,眸色骤冷,又漫不经心地敛眉,笑问:“才笑你们连狗不如,这会子倒一犬吠影,百犬吠声起来了。是谁要告我来着?”
无人敢应。
最后还是秀女们,把那白衣姑娘揪扯推搡了出来。
阿蝉原以为那姑娘,多少会有些惶恐惊惧之色,没想到还挺从容大方的。
只见她在白柳叶面前抚裙下跪,俯首道:“大人,小女是孤女,本无父兄,并不在意责罚之事。小女只是不明,为何同为孤女,阿蝉姑娘大字不识,举止粗鲁,如此欠佳的表现,还能屡次通关?”
云雀搬了把虎皮圈椅过来,白柳叶悠然坐下,拖长了调子说:“谁说她表现欠佳?”他从云鸦手中接过茶盅,一边掠着杯沿水沫,一边微笑着说:
“旗杆上的逍遥游中有十个错字,合起来是李太白的一句诗,‘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此物就是白羽箭,阿蝉姑娘画的就是白羽箭,或书或画,答题确对。何以不通?”
礼部主事拿着阿蝉的答卷展示给诸位秀女看,很多人这才抬头看到逍遥游中确实暗藏谬字,自己不假思索抄错了字,落选实属必然,而不是有内幕。
白柳叶抿了一口茶,将茶盅捧在手心渥着,凤眼微转,淡淡瞥了阿蝉一眼,曼声道来:
“胡虏窃据中原之时,盗贼蜂起,水旱连年,当时高祖皇帝与五百义士驻守关山塞上,冬至大雪封山,屯田无迹,绝粮在即。既交不出虏廷索要的税粮,又屡被戎狄袭扰,数次降敕招安。内外交困之下,火头兵辛十力端来了最后的食物。
只有麦饭半碗、腌萝卜一碟、鹌鹑蛋两个以裹腹,又佐花椒三钱,以御寒暖身。辛十力指着菜问高祖该怎么办,是要像鹌鹑一样苟且偷生,还是像花椒一样避讳(避秽)锋芒,接受戎狄招安?
高祖不答,一口萝卜一口饭,吃完将碗一扣,对辛十力说:干脆反了。
吃饭扣碗,意味着回头无路。从此,高祖起兵关山,筚路蓝缕,艰苦创业,逐胡虏、征戎狄,浴血十载光复中原。才有了今天的太平天下。”
原来如此,竟是这样!
阿蝉根本不知道这个故事,偏偏误打误撞,用同高祖一样粗莽的形象,吃了同一碗饭。
吃饭扣碗,不就告诉白柳叶,自己决心为恭王嫔妾,再不回头了?
误会……纯属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