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蝉跟着白柳叶走到梵云堂,心里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就这样将阿郎绑在了自己身边。平生第一次享受到了权力的好处。
可是阿郎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吧,为了给表弟阿瑛谋一份前程,他牺牲了自己的尊严和自由。
即便婚后加倍对他好,似乎也无法弥补他壮志难酬的损失。阿蝉不禁有些羞愧,又生了一丝犹豫,频频回望白柳叶,欲言又止。
“路是他自己选的,我并没有逼他,你更没有。”白柳叶看穿了她的心思,挑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是如玉君子,尚待雕琢。我会教他知道,做我的侄女婿,不比当江湖盟主简单。”
阿蝉点了点头,她既不想阿郎入仕为官,也不想阿郎就此丧志。白柳叶这样狠厉的角色,是一块极好的磨刀石,足以剔石成器。假以时日,待她救出姑姑重获自由,便可以放阿郎自由。
“看来金陵侯雷厉风行,慧眼识珠,不过盏茶功夫就替侄女挑好了佳婿。”面壁观画的左炎,捧着茶盏回过头来说。
阿蝉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白柳叶撩袍迈进门槛,开门见山地问:“杀死罗彩屏的凶手,捉到了么?”
左炎将茶盏搁在桌上,坐下说:“还没有,不过他两个哥哥罗大、罗二的尸首,我在毓秀山的密林中找到了。”
“辛苦左总旗了,将尸体交给我,你就可以回南镇抚司了。”白柳叶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左炎老神在在地翘起了二郎腿:“不好意思,尸体在我南镇抚司,我已经剖验了。罗家兄弟死于虫痢,而那虫子似乎不是生长在金陵的东西。”
白柳叶凤眼微眯,抬眸看了阿蝉一眼。
阿蝉会意,关上了门。
白柳叶的指尖点在圈椅扶手上:“毓秀山是我金陵的地界,出了事自归我管,左总旗不将案子移交给两京缉事厂私下解剖,莫非是想挟尸讹诈,找我的麻烦?”
“我过几日就要调职去京城了,这案子我想管也管不了。只是涉及到火器贩运的事,下官不得不谨慎。”左炎将佩刀杵在地上,两手交叠叩在刀柄上,“敢问金陵侯,罗家兄弟卖出去的神火飞鸦、五雷神机出自何处?似乎不是神机营的东西。”
白柳叶知道他查案厉害,没想到短短数日,已经查到了火器上,他悄然捏紧了念珠,垂眸道:“我亦不知。”
“金陵侯还真是坦诚。”左炎反讽了一句,手提佩刀站了起来:“既然您不愿合作,待我回京禀明陛下,自请驾帖行事。淮河以南也属我南镇抚司缇骑钩察之地。”
阿蝉见白柳叶面露不快,心知这案子恐牵涉机密,不便外人窥察,于是说:“左总旗查不出火器的来历,拿着尺寸之柄就想虚声恫吓,想必是能力不济又贪功求名罢了。”
左炎受了她一通奚落,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副死人脸,也不反驳解释,只对白柳叶说:“象头岭鸳鸯祠下埋了逆贼的尸骨,我也可向陛下提一嘴,只是不知降罪的圣旨,赶不赶得上您家大小姐的婚礼。”
鸳鸯祠!阿蝉心头一惊,他竟然知道自己将镇国公萧炼金的尸体埋在了那里!倘若左炎向皇帝举告,不但自己小命不保,也会牵连到叔叔。
白柳叶一拳砸在了桌上,眸光寒彻。
此生,他最恨的就是别人拿亲人的安危来威胁自己。
梵云堂方才还平和友好的氛围,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阿蝉看到白柳叶眼中不断翻腾的怒意,藏在袖中的柳叶镖蓄势待发,不禁迈步向前,站在了两人中间。
“鸳鸯祠是春祭之地,当年孝文皇后还捡肉做粥糜酬神。小女孤贫也无钱买牲醴,在菜市口撮一簸箕烂肉,去拜神有何不可?”阿蝉将袖子往上一撸,指着他的鼻子理直气壮地说:“你要到皇帝面前告我偷肉祭神,我就告你尾随孤女,妄图狎亵,求而不得便诬栽我。”
时人愚昧,既不懂释家三途六道之理,也不明道家贵生济世之德。有捧猪肉拜佛的,有端牛肉供神的,还有人用人血治心口疼的。
反正,这世道就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又蠢又不要脸的。
要想在官场混,哪个不惜羽毛?桃·色绯闻什么的,就没有当官的不怕的。
左炎见她挺胸叠肚地步步逼近,手指都要戳到自己鼻尖上来,一张死人面再也绷不住了,脸色绿到发光,退后两步说:“大小姐,请自重。”
“我自什么重,本小姐的招赘茶你没喝吗?我掷骰子你没对点数吗?我陪嫁丫鬟一尺七寸的腰都被你知道了,你还想抵赖!”阿蝉一脚踏在脚凳上,将他逼坐到椅上。
左炎招架不住,铩羽投降,抱拳对白柳叶说:“此事下官再不插手,请侯爷尽快派人取走尸体。”
见阿蝉如此胡搅蛮缠,白柳叶早掩嘴偷笑了一阵子,既然这个左炎“知难而退”,他开口道:“阿蝉,算了。左总旗也只是好奇心切。”
“哼,算你走运!”阿蝉收回脚,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