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愣住了,她的大脑处于放空状态,尽管她想提醒自己寻找词汇,但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你要找词汇”这条命令,它徘徊旋转,却无法下达。
“说呀。”伊格内修斯催促道。
露西亚只好给自己找借口,“没吃饱怎么思考?”
她把玉米烙饼切开成八等份,自己拿了一块吃起来。
伊格内修斯看着她毫无优雅可言的举动皱皱眉头,“你完全不遵守餐桌礼仪吗?”
露西亚理直气壮地说:“这是私底下的聚会,和朋友在一起时,就应该随随便便。”
“朋友?”
她想起确实是自己僭越了,心虚地准备起身,“我去给你拿叉子吧。”
“不用了。”伊格内修斯像她一样抓起一块饼,“你是指非雇用关系的私情?”
“非雇用关系是非雇用关系,可是为什么你说起来这么奇怪?”露西亚说,“我指的是不牵扯任何利害关系的友谊。这是一种一旦形成就很难破裂的坚韧的纽带。”
她继续补充:“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还是维持课堂的现状。”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伊格内修斯学着她边吃边说。
“嗯……我想想。”露西亚又大口吃起烙饼来,伊格内修斯也跟着她,把烙饼送进嘴里。
露西亚说:“我的话,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个很棒的人,最棒的是我现在还活着,享受生活给与的一切,也不会被挫折打倒,我愿意尝试改变,能够把眼泪化为知识,一直尝试着向上爬,没有半途而废。但是我也有很多缺点,我是个软弱的人,也没有坚定的信仰,对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就比如我看书,说是说自己愿意读科学理论,实际上根本不愿看繁复的数据,只想着享受生活,其实根本没有进入生活,只是自顾自活着,也就没有机会体察别人的情感了。说到底,我根本不擅于运用自己的敏感,只会痛苦,而不会从痛苦中脱颖而出。”
这不是伊格内修斯想要的答案,更不是他看来的露西亚,他仍认为露西亚在隐藏自己,所说的这些不过是真假掺半的逢迎。
“不过,如你所见,我只是在客观叙述我自己。”露西亚及时说,“人都是复杂的,事实上很难用一两句去描只需对其有大概的构想就行。真正了解完一个人,说不定会发现他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伊格内修斯点点头,决定还是通过自己的眼睛去发现她的真实。他终于把心思集中在吃饭上了,颗粒饱满的玉米一口咬下去,香甜的汁液浸入味蕾,芝麻又为烙饼添上一层属于炉火的暖香,像星星在口腔中炸开。她把边缘炸成不规则的焦黄,与中心的柔软不同,咬下去酥脆可口。
露西亚期待地看着他,眼里光芒闪烁,“好吃吗?”
“嗯。”
“太好了,手艺还没生疏。”露西亚端起牛奶,示意他碰碰杯子。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旷中传播,泛起一丝涟漪,很快又沉下去。
伊格内修斯放下杯子问:“你想喝酒吗?”
露西亚连忙婉拒:“下次吧。”
他们之间的话匣子总算正常打开,她开始回忆起往事来,“我很喜欢吃玉米烙饼,妈妈在我8岁时就教我做这个了,我吃了好多年都没有腻。”
“它是很美味。”
“我也觉得,不过我一直认为,还是妈妈做得最好吃,要是有机会,我要带你回家去吃她做的,你肯定更加喜欢。”
话说出口,露西亚本觉得他又要闷闷不乐了,但他只是和闲聊一样随口问道:“你家在哪?”
“莱斯特诺市,一个很小的地方。”
“我知道那里。”
“我想你也知道。”露西亚说。坎贝尔家在那有个酿酒厂,她的父亲曾经还几度拿下他家的葡萄酒销售冠军。
“离这里很远,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露西亚说:“我在王城读书。”
“然后呢?”
然后莫名其妙死了,莫名其妙待了一年后又活了,抵达尘世的时候已经踏上了开往科特利克岛的船。露西亚当然没有这样说,而是随口编造道:“因为你家在招人所以我来了。”
伊格内修斯露出一个意味深远的笑,让露西亚毛骨悚然。这个笑就像是他已经知道全部秘密与阴谋,知道木偶魔女想要做什么,知道她已经拿回自我意识。
这时,露西亚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的不对劲是出自哪里,又想到那天上课伊格内修斯说的“你应该庆幸我对你的观点感兴趣”,神色无法掩藏地变得苍白。
“你脸色不好。”伊格内修斯善意提醒——露西亚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善意还是故意。
她心虚得冷汗直冒,看着逐渐变空的盘子,生硬地岔开话题,“还剩最后一块,你吃了吧。”
她把两个杯子和刀放在空出的盘子上,起身洗碗,却被伊格内修斯叫住:“让仆人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