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要烧水熬药,四方找店家要了些炭补上,还有干粮和水。天黑沉沉的,他担心会下雨,又去买了雨布遮盖马车,还带上了蓑衣斗笠。一切准备停当,他们又出发了。
四人都穿得灰扑扑的,马车也是普通的马车,一路上太太平平。下一个歇脚点,是一座叫三元的县城,城中竖着一座雕刻状元二字的老旧牌坊。
粟骞提醒,春秧掀帘回望,牌坊上刻着一些字,可惜离得太远,还有雨丝妨碍,看不清楚。
“寒门出身,能连中三元的,极少。有时候光凭真才实学,顶破天也成不了头名,只有在那样的盛世,才有真正的公道。”
“爹,是哪个时候?”
“不能说的那个。”
就是那个楚王还在的时期吧?
春秧没有追问,粟骞主动说:“他侠义心肠,追随者众,其中不乏能人异士,爹想找一找他们的后人,兴许能彻底治好你娘。”
李秀荣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春秧能理解爹为什么要仓促离开——娘的身体,不能再拖了。
春秧点头。她想问他们究竟去了哪,远不远?她们要搭谁的船出海,离开陆地去海上,要带些什么东西?还有许多的问题,但她知道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只能暂且忍下。
在三元县住一夜,添置了路上要的东西,继续赶路。
如此重复,一直到了十五这日,粟骞才说:“快要到了。”
还没入夜,街上已是热闹非凡,车外人欢马叫。春秧突然想起了初九那天炸好的丸子,她把那盆藏在橱柜里没拿出来,忍不住懊悔忘了交代这个。
恐怕已经坏了吧。
这是她会的第九样菜,只有她和燕子尝过,味道还行。她很努力地学厨艺,然而进度很慢,不说高雅的琴棋书画,就是最普通的做鞋,她都没法学精。
她注定成不了伟大的人,上不去高台。
马车穿过定江城,在城门外北边不远处的一座依山傍水的宅子前停住。想是相熟的,四方递了个帖,没一会就有人开了正门相迎,让他们连人带车一块进去。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在最前面迎客,见面就说:“一路劳累,辛苦了,粟爷先在这安心歇一歇。马丁大夫寄住在圆缺寺,小的这就去请。”
粟骞点头,四方赏了他一样物件,他点头哈腰道谢,匆匆出去了。
宅子的主人似乎不在,四处安安静静。侍女引他们住进东北院,李秀荣和粟骞住正房,春秧安置在挨着他们的西耳房,四方守在前边,靠着门槛打盹。
丫鬟婆子送来了热食,四人都没心思品尝,随便吃了点,好好洗漱一番,没接她们送来的好衣裳,仍旧换上布衣。
马丁大夫来得很快,他虽是个洋人,但来本地已有很多年,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粟骞打断了他,用春秧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
马丁先生很高兴,也叽里呱啦地说起来。
春秧盯着父亲,试图看出一点端倪,但直到他客客气气送走马丁先生,也没瞧出一丝波澜。
马丁先生没有留下任何成药或者方子,只写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就走了。
娘的身子,到底要怎么治?
春秧望着桌上的纸出神,粟骞送完客回来,将纸拿起,默念一遍,确认记住了,再仔细折好,收进袖袋里。他朝望过来的女儿微微摇头,而后看向门口。
春秧眨眨眼,起身出去,在外面耐心等着,听爹哄着醒转的娘,很快,他走了出来。
粟骞站在廊柱旁,像是难以启口一般,沉默了好一会。
一直等到春秧绷不住,哭出了声,他才像刚回神似的一笑,哄道:“怪我不好,想别的事去了,吓着你了。春秧,这里边是个好消息,马丁的父亲出海时,曾见过像我们一样的人,应当就是我们要找的,且离这不远。这上面写的是地址,有了这个,找起来很方便,要不了多久就能到。”
春秧仔细回想马丁说话时的神情,粟骞接着说:“事情有变,春秧,爹有要紧的事要托付给你去办。你留下来做这个,爹带你娘去寻神医,三五月就回转,到时再会合。”
春秧仰起头,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是他从小捧在手心宠大的孩子,如今不得不抛下她,此刻心如刀割。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秀荣一去,他势必要跟着去,没有哪个孩子能经受父母同时离去的悲痛,尤其是她这样依恋着他们。他也不舍得让她经受独自活在异地他乡的苦难。
粟骞一狠心,接着欺骗:“现下走不了,我们先回京城办件事。二月破冰,宝船出闸,到那时再兵分两路。不能带上你,一是时间上来不及,先办事再走,那就赶不上。二是宝船出海要办大事,席位有限,上不了多的人。春秧,这纸上写的地方离这不远,一来一去,最迟九月,我们就回来找你。”
“爹!”
“春秧,是要紧的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