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一众幕僚中独得秦公看重,靠的是叔叔,能坐上这个位置,是叔叔谦让。在娄鸣羽心里,这个叔叔比地底下的爹更要紧。他要给叔叔封赏,可惜叔叔对当亲王公爵没一点兴致,在他登基之前就悄悄地走了。
“仲父”什么都不要,战乱之后第一要紧的事是抚民,最缺的就是钱,娄家众人想沾的光,暂且撇一边去。
新皇这样无私,名声又上一台阶。
离京的一家三口,早在战乱时就把身家都捐了,他们拒绝了所有赏赐,兜里只留有吃饭钱。这不要紧,回程顺路接镖接护送,为了躲避战乱临时离家的富豪多着呢,一听他报名号,雇主咧着嘴,赶紧安排。
虽然镖师看着少,还带着个吃奶的娃,但这必须是天下第一安稳镖。
来一队劫镖的,就能多攒一点家当:留一口气,先搜刮了他们身上的钱财,再捆成一串,就近送到官府领赏金。
春秧在成亲以后,更会精打细算了,忍不住说:“再多来几个就好了。”
马车里的雇主也掀起帘子探出脑袋,遗憾地说:“是啊,解解闷也好。”
能亲眼见“断肠春”出手,这比戏台上的文演武斗精彩多了,这几天的经历,够他将来吹一辈子。
这银子花得太值,送到了地方,雇主主动加了钱,再依依不舍地送别,还哭着请求他们要是再出来接活,务必要传个信给他——还想跟他们出门呢,上哪都行。
等走远了,春秧忍不住哈哈笑。
齐椿也笑,告诉她:“义礼项的宅子里还藏了些玉器,眼下卖不出价,过两年再拿出来兑钱。”
她随意点头,而后对着女儿摇摆脑袋,说起了俏皮话:“好。你别担心,我们回家吃父母的饭去。琭琭,我们找外祖要钱钱花,好不好?”
霙州所有宅子里都藏了金银,就算没有,她爹总有法子弄到钱,她一点都不担心会饿肚子。
小瑛琭咧着嘴乐,蹬着爹的膝盖蹦跶,高兴地喊:“啊!”
爹将她举高了,带她“飞”。
娘也扒上来,爹背上背一个,手里抱一个,轻松带着她们兜圈圈。
回到家,心彻底安了下来。
李秀荣从前总是懒懒的,见了乖孙,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刻不停地操心。
家里有女儿在,有外孙女在,门外有四方守着。粟骞很放心,把女婿叫走,一块出门捡钱去。
春秧坐在门槛上,看到一脸慈爱的娘露出了久违的笑,一时恍惚,把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说了出来。
“娘,你原谅他了吗?”
李秀荣没有立刻答,先用帕子帮外孙女擦了口水,放下帕子,将小娃儿横抱了,轻轻拍打。她小声说:“我先同你说件事,都过去了,你可不许伤心。”
春秧点头,起身走到她脚边蹲下,伸了食指给女儿抓,仰头望着娘,柔声说:“娘,你说吧,我长大了,什么事都扛得起。”
李秀荣停了拍打,摸摸女儿的额头,笑道:“胡说,娘在一日,你就是孩子,有事爹娘扛,等爹娘不行了,再……”
“娘!”
怀里的娃儿轻哼了一声,李秀荣收回手,继续拍,嘴里哼唱。等娃儿乖乖地睡着了,她才说:“不过,眼下第一要紧的,是我家小乖乖,你可别吃醋。”
春秧破涕为笑,额头抵在她膝盖上,娇娇地喊了一声“娘”。
“这海无边无际,路途太远,还没到地方我就不行了。路上经了一次大风浪,船虽大,照样晃得厉害。我烧得糊涂了,竟然听见了我娘在窗边唠叨,我爹在嘟囔‘有容乃大,有容乃大,不与匹夫论短长’。你爹着急,出去找大夫了,门外虽有个四方,可我不愿意叫他。我就要死了,可能会等不到他。那时我想:这样也好,等到了,又能说些什么呢?说什么都是错。他骗了我,我也骗骗他,就当我的最后一口气也是怨着他的吧。脑子里白茫茫的,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那些时日,我问过自己百遍,恨是恨过的,但倘若再来一世,兴许还是会走到墙角下,凶巴巴地讨那个‘公道’。”
“别哭啊,都过去了,我好好地在这呢。他找了几个大夫来,有大夫说预备吧,有大夫说放血或许能一治。”
李秀荣笑一笑,接着说:“后来才知道这西医也是胡闹的,什么病都只管给你放放血?。那会死马当成活马医,真放了,刀一割,把我给疼醒了。第一眼就瞧见你爹跪在床边,一边抹泪一边交代四方。这天杀的蠢贼,竟是存了一块死的心思。我的女儿没了娘,再没了爹,要是被人欺负了,谁替她出头?我不放心啊,就算阎王爷来拽腿了也得蹬掉他,就这样,我又活了下来。人也想通了,恨也好,不恨也好,往后的日子,都是要跟他捆着过的,何苦自寻烦恼。闲时想一想,倘若我是他,又能如何呢?我恨的是欺瞒,可他有诸多不得已。我痛的是那个蓉字,可天下同名同姓的那么多,何况我们只重了一个字。他若是心里有她,断不至于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