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舒又和往常一样给自己打气,扶着床沿下来,艰难地挪到净室,拿着澡巾把全身上下都狠狠搓了一遍,直至裴绍行残留的味道消散后,才起身穿衣,坐到铜镜前仔细梳妆。
她和裴绍行不一样,他是侯门嫡公子,爱去哪儿去哪儿,就算有不周到的,还有爹娘祖母可以兜底,而她是无依无靠的新嫁妇,新婚第二日要去公婆跟前敬茶,不能失了礼数叫人拿捏。
她在妆奁前翻遍了匣子,打算找副得体的头面,却不小心打开了裴绍行放杂物的匣子,一块通体莹润的月牙佩映入眼帘。
陆云舒微微失神,思绪仿佛一瞬间飘了很远。
她记得这块玉佩。
六年前江南水患,负责督办修筑河堤的官员卷走修筑河堤及赈灾款项跑了,导致那一年江南洪水泛滥,许多百姓无家可归,所幸她所在的庄子地势高,躲过一劫,但原来维持生计的桑蚕全被大水冲毁了,硬是饿了好多天。
后来有心善的员外在街上施粥,她跟司柳也去讨了一碗,结果回去路上遇见个差点饿死的小公子,两碗稀粥里匀了一些给他,醒来后那小公子将身上的玉佩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月牙佩给了她,以此为信物,来日答谢她的恩情。
幼年的陆云舒才知道,原来自己救的还是个富家公子。
可是那样的天灾,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粮食,不然这富家小公子也不至于差点饿死街头。
顾及家中还捡了个人回去,多张嘴要吃饭,陆云舒将玉佩拿走,找了点门路,以此换了一小袋陈米。
说起来,这件事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见到了另一半的月牙佩,而当年那个富家小公子,居然就是裴绍行。
真是孽缘,早知道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当初让他饿死街头好了。
陆云舒愤愤想着,直到吴嬷嬷同几个丫鬟一并出现,她才回过神,飞快将匣子合上。
“给少夫人请安。”吴嬷嬷行过礼后,瞧见陆云舒纤细脖颈上的几点红痕,满意一笑,“少夫人辛苦了,这些都是老夫人赏您的。”
两个年轻丫鬟手捧匣子上前,一个装了银票,一个则是一整套的金累丝红宝石头面。陆云舒扫了一眼,没有动作,吴嬷嬷便吩咐两个丫鬟上前替她梳妆。
另外又有两个稍年长些的丫鬟走到床前收拾,借着收拾的名头找到落红,暗暗朝吴嬷嬷点下头。
吴嬷嬷便继续道,“这头面虽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但贵在雍容端庄,如今老夫人赏给您,还望少夫人能明白老夫人的一片苦心。”
“是。”陆云舒福了福身,任由丫鬟摆弄。
她到底年轻,不好装扮得太过老气,最后穿了件白底石榴红的四喜如意云纹锦裙,简单带了几样首饰充当点缀,就连额间的桃花胎记也被细心妆点过,瞧着少了几分邪气,端的是高门贵妇才有的端庄秀雅。
吴嬷嬷满意了,这才领人去心远堂敬茶。
心远堂是老夫人的院子,单独坐落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即便如此,依旧不影响她的掌家大权。
陆云舒到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除了坐在老夫人下首的汝宁侯及卢氏,其他人都不认识。
老夫人是第一个展开笑颜的,“云舒,快过来,这两位是你公婆,应该见过了,另外的,都是二房三房的人,该叫声叔叔婶婶。”
陆云舒微笑着依次见礼,随后端着下人送来的茶盏,首先敬给老夫人,“祖母,请喝茶。”
“好好好,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老夫人接过茶,往她手上放了红封,陆云舒谢过,又朝汝宁侯及卢氏敬茶,汝宁侯与老夫人一般,笑着接了茶,给了改口的红封。
唯独卢氏冷着一张脸,既不让陆云舒起身,也不肯接茶,陆云舒始终维持着得体的笑,模样恭敬。
汝宁侯不悦地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