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之后,宋云澜就得到了宫中的召见,只不过召见她的不是她预料之中病危的皇后,而是应徽之所说的幽闭宫中的十公主,堂溪香。
宋云澜走在宫道之上,这条宫道她走过很多次,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次这么长。
两人相见的时候,堂溪香嘴角上扬,她看见宋云澜是高兴,但笑意却难达眼底,“云澜,你回来了。”一切也都是意外,禁闭解除后她第一时间便是去看望母后,结果却遇见了来寻母后的九哥,从而得知了宋云澜的归来。
没有得到宋云澜的回应,堂溪香笑容变苦,“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我知道我变丑了好多。”
小公主依旧穿着她以前最喜欢的颜色鲜艳的衣裳,因为父皇不准任何人为先太子哀悼,于是整个皇宫都格外艳丽。
只是这买来时定时合身的衣裳如今却只是空空荡荡地耷拉在她身上,堂溪香瘦了很多,原本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都显出棱角来。
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似乎是在用装出来的漠然压制着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云澜好久没见了,有很多话要说。”堂溪香把身边的人都赶走了,关上了门才拉着宋云澜和自己坐在一边。
趁着刚才的动作,宋云澜也发现了,如今堂溪香宫中的都是陌生面孔,“原先伺候你的人呢?”
“是我对不住她们,”堂溪香语气梗塞,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她们替我传信出去,被发现,就全都被杀了。”
宋云澜默然,心中也有些发堵,人命在她面前逝去,这是身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我刚回帝都的时候就想要来看你,但是听说你被关了禁闭,怎么突然就解禁了?”宋云澜问出了自己最大的困惑,毕竟敬文帝突然良心发现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堂溪香给宋云澜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暖暖手,虽然如今已然入了春,但这里还是有着透骨的凉,“我被关禁闭,有...有五哥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我坚决拒绝北境的求娶。”
北境?
宋云澜皱眉,“还是那个瀛沙拓吗?之前陛下不是已经拒绝了他。”
堂溪香先是颔首肯定了宋云澜口中的猜测,“父皇他上次确实是拒绝了,但是...”
“但是,不是总说伴君如伴虎,圣心最难测嘛,这可能就是了。”
出尔反尔罢了,与父皇对五哥所做的一切,如今只不过是让她去北境和亲而已,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他以前也很喜欢五哥,说他是最好的太子,是他的骄傲,不是照样...我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堂溪香边说着,表情淡漠,眼睛却淌下泪来,顺着脸颊,又被她麻木地伸手拭去。
“其实...”堂溪香看向一旁的宋云澜,脸上还是维持着那种漠然却努力地想要安慰宋云澜,“至少瀛沙拓是真的喜欢我,竟然也一直记着我。”
“他如今已经继承了北境的皇位,我嫁过去便是皇后,多好啊。”
“我也不算太倒霉,这么多女子嫁人前甚至都不知道即将相伴一生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而我至少知道我要嫁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哈哈。”
宋云澜没有被她表面的笑容蒙蔽,伸手捧着她的脸揉了揉,“不想笑就别笑了,我不需要你用笑容来骗。”
堂溪香卸去脸上的笑容,往前扑在宋云澜的肩膀上,用力地抱住她,“云澜...云澜!”
“五哥死了...他死了!”
背负着污名而死,还要被怜悯似的赏赐葬入皇陵。
宋云澜轻轻拍着堂溪香的背,听着她哽咽地一直重复着几句话,也觉得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看见了那个毫不犹豫跃入湖中救人的少年郎。
堂溪香靠在宋云澜的肩上,将那噩梦的一段日子零零碎碎地描述出来,自从出事开始,她便再没有见过五哥,一遍遍地求情换来的都是无情。
“我不明白,我还是不明白。”堂溪香闭着眼睛,但是泪水却还是涌了出来,她有些气愤地擦掉自己的眼泪。
哭哭哭,她这些日子到底哭了多少,一点用都没有!
宋云澜抓住她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那些先君臣后父子的话吞了回去,只说了一句,“香香,你要往前看了。”
“是啊,”堂溪香怅然,“我昨日去见了母后,她也是这么劝我的。”她傻傻地做了那么多惹父皇讨厌且不合时宜的事情,最后什么也没能挽回,只让身边的人白白送了性命。
堂溪香的婚礼比预料中来得更早,明面上是说要为病重的皇后冲喜,但大家都猜测着是为了赶在皇后逝世之前抓紧把事情办了。
出嫁的队伍长长地绵延,喇叭唢呐声音一个高过一个,极力渲染出一派喜庆之色。
可惜,在知情人的眼中,满目的火红也不过只是一种颜色,没有丝毫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