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堂众位小姐谈论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佥都御史要举家迁往山西任知府,因此苏小姐不得不退学;二是贺郡王家的庶女与翰林院编修定亲了,贺小姐这段日子便要备嫁了。
苏大人一家在去往山西的途中遇上贼寇,外放回来本该步步高升的苏家就这样惨遭灭门;而贺小姐本是下嫁,奈何婆母刁难抬进门几房妾室后便积忧成疾,成婚三年就香消玉殒了。
先生讲的什么沈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女子的命运就像浮萍,世人总是规劝女子从父从夫甚至从子,却没人告诉女子所言所行要从心。
前世她一心想离开沈家,也抱着既嫁从夫的想法为贺平北筹谋,可是又得到了什么呢。
沈俞开始动摇了,她想要彻底摧毁贺平北,也想让沈家大房得到报应,可是不想把自己托付给任何人了。
等京城事情一了,她去西北外祖家也好,往南方做些生意也罢,只是不要回来了。
沈俞正想得出神,只听见公孙先生问她:“沈俞,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你怎么看?”
沈俞站起来回答道:“孝慈皇后仁厚,乃当世女子典范,她向世人证明女子手中进可以拿笔亦可拿刀,退可以纺纱织布操持家务。然世间仍有诸多不平之事,我等既受孝慈皇后蒙荫,自当谨遵遗愿为后世女子铺路。”
沈俞一番慷慨陈词,几位同窗也忍不住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孙小姐与云川郡主更似找到了知己一般。
公孙先生点头示意她坐下,她一直知道沈俞聪明但也执拗。几次提点无果,因着与冯飘飘的一点交情,她才不至于放弃。
今日沈俞一反常态没有与她辩驳女诫,好好的小姑娘被沈家老太太养废了,十几岁就老气横秋呆板迂腐,冯飘飘知道怕不是要气得骂娘了。
放课后云川郡主约她去逛街,在她赌咒发誓绝对不去斗鸡赌钱之后,沈俞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或许是从没和同龄女子结伴出游,云川郡主难得有些局促。“阿俞你今天说的真好,我就只知道男子能做的我也能做,却说不出你那么冠冕堂皇来。”
“阿瑗的自由,说得出却没几个人能做到。”她说的完全是心里话,光是骑马这件事就让她心惊胆战了。
为了照顾沈俞二人骑得并不快,只是还没等她俩招摇过市就被人拦下了。
“郡主可知闹市纵马是大罪,别怪下官没提醒您。”李不言骑在马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李不言你少装了!小人得志!”云川郡主知道说不过他,便扔下一句话扭过头不再看他。
李不言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看着沈俞,小姑娘坐在马上难得有些慌张,他盯着沈俞握紧缰绳的手轻轻说了一句“以后我教你骑马。”
或许是声音太轻也或许是人群太嘈杂,沈俞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只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
看着他嘴角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沈俞在这一刻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意识到失态的沈俞连忙转头去哄云川郡主,“不如阿瑗我们去湖边走走,我在城南有家糖水铺子。”
云川郡主见沈俞递了个台阶,狠狠瞪了李不言一眼扬长而去,跟在后面的沈俞略带歉意地向他道别。
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姑娘,李不言不免有些懊恼。他是纨绔不假可只会吃喝赌赌仗势欺人,最近每见过一次沈俞都要在夜里翻来覆去恨自己没发挥好。
“你们先去东市转转,我喝酒去了。”也不等手下人应承,李不言就打马飞奔往城门口去了。
这边云川郡主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小时候被李伯伯打我们还替他求情,”似是觉得李不言忘恩负义,云川郡主越说越气“不就是个六品小官有什么了不起的,改天让皇伯伯封我个女将军做做!”
沈俞想起前世皇帝为拉拢总兵萧成,云川郡主被迫远嫁辽东。好在婚后二人志趣相投,在辽东修筑海陆防御筑军事,肃清了周边的女真散部,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
只是可怜靖阳王思念爱女成疾,不多久便一病不起。那时她在慈恩寺只听说新帝仁厚,为这位闲散叔父行国丧之礼。
沈俞望着前面一路絮絮叨叨的云川郡主,一股难言的悲伤从心里涌出,她像明知道结局的观众却也是戏中人。
这时云川郡主回头冲沈俞露出狡黠的笑,“阿俞,你家的糖水铺子快到了没?”
少女明媚的笑让她的悲伤顿时烟消云散,就算做不了这天下的执棋之人,也得努力做一颗灵活的棋子吧!
回程二人路过苏府门前,沈俞把早就写好的信交给门房,叮嘱他务必要亲自交到苏小姐手中。
“阿俞和苏小姐还有交情?”
“只是相识一场,前些日子又听表哥中原一带最近不太平,提醒几句罢了。”
云川郡主也不在意,用手里的鞭子抽打路边的花草,跟着沈俞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