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翰益跟裴高康平礼相见,裴逾明则是以子侄之礼相见。
裴高康见面就告罪:“先前因着节前想着大人必定忙碌,不便登门打扰。今日才登门答谢,还望大人勿怪。”
元翰益哈哈一笑:“不怪,不怪。尊驾光临蓬荜生辉。”
裴高康赶紧道:“元大人,我表字季安,唤我季安即可。”
元翰益从善如流的应了,并请用茶。
一阵寒暄过后,元翰益直接进入正题,对着裴逾明笑道:“听说逾明今日来见我还特意带了文稿要给我看?”
既然人家以子侄之礼相见,元翰益也择善而从的以叫子侄之名来称呼了。
一旁拿着文稿等候多时的裴逾明赶紧上前奉上自己的文章:“学生偶然有感而发,写了一点浅见,今日特地带来请大人过目指正。”
元翰益也不客气,接过文章果真当场审阅了起来。
看着看着,元翰益脸上的轻松笑意渐渐敛去,有些闲散的坐姿也渐渐挺直认真了起来。
元翰益看得很认真,从开始的一目十行,到后面的边看边沉思,直看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良久,元翰益看完,看向裴逾明的神情格外惊异:“逾明,这《谏闲散宗室安置书》真是你所做?”
不怪他惊讶,这篇策论架构完整,条理清楚,辞藻也是质朴中带着华丽。
如果不考虑其中隐含的时政要素,单说是作文的话,这篇文章无论是从立意到文字都可谓是上乘之作。要是考试,这必定是一份满分文章。
元翰益一瞬不瞬的盯着裴逾明,此子才不过十岁而已。如此文章,真是让人不得不震惊。
裴逾明身姿板正,神色从容上前拱手躬身:“回大人,此文确乃学生有感而发所做。班门弄斧了,请大人见谅。”
有意思,一再的强调是有感而发。看来,今日必是有所求了。
既如此,那得看看值不值得出手了。
元翰益官威威压尽展,双目如电看着裴逾明:“既如此,我且考考你。”
“你说削减闲散宗室俸禄,第一要务就是要转变人的思想。何解?”
裴逾明答:“人的想法决定行动的导向,同样一件事,如果想法不同,结果必定不同。比如,这次宗室传闻已久的会被除爵削禄的消息。”
“如果让人觉得自己被断了衣食,日后生计无以为继,那必将招致怨恨。”
“但如果,让人觉得如无此物,从此少了束缚,人生有许多可能,那结果将是皆大欢喜。”
元翰益轻哼一声:“这就是你后面讲的,削禄之前要放开对宗室的限制?”
裴逾明答:“正事。大人且想,如果除禄,那闲散宗室就必须要自食其力。如要自食其力那就必须要跟天下百姓一样可以士农工商,不然,又不给钱又不让人自谋生计,那让人可怎么过活?”
“如此,且不说将要招致的反对可能是空前的,单说与万事万物的运行规律也相违背了。”
元翰益笑骂一声:“巧言令色,既如此,你为何又说要继续保留除爵除禄宗室的身份地位特权?”
裴逾明答:“还是跟学生前面所说的平稳过渡有关系,闲散宗室被奉养了百余年,不事生产,享受身份地位带来的荣耀特权已经根深蒂固。”
“现在已然削掉了经济来源,如果原有的身份特权一并被取消,那将会是经济跟心理双重打击,如此,如一旦被削禄,那可能的反弹将会更大。”
“保留闲散身份特权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一般的闲散宗室也不会去作奸犯科,对社会稳定不会造成损失,对经济也无影响。当然,此举也是有年限限制,不是一直如此的。”
元翰益越听越心惊,也越听越欣慰,此子才思真是了得。此子说不得是自己此行的最大收获。
因着欣赏,元翰益的问题也越发的犀利:“你说的这些仿佛闲散宗室从此不跟朝廷争利一般。但你又在文中说,给予闲散宗室自谋生路的权限过后,在赋税经济劳役上又要蠲免让利等。”
“既要跟百姓相同的士农工商的权力,又要区别与百姓的赋税制度。逾明,你太贪心了。”
裴逾明淡定答道:“不贪心。大人且想,凡事开头难,闲散宗室被奉养百余年,一朝自力更生,总要给他们缓冲时间,抑或是成长时间。”
“一开始自是不好跟其他人一样,不然,钱都没赚到先要交税,届时恐怕自谋生计的念头将会大打折扣,难题说不定又抛了回来。而且还是跟先前的保留身份特权一样,有年限限制,不是永远如此。”
元翰益暗自喝彩,这招好,给了宗室甜头,让他们慢慢习惯谋生。有了心理准备,日后再行废除招致的反对将会大大降低。
元翰益越问越满意,后面真是拿出了问策的架势问裴逾明。
两人一问一答,须臾间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