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后。立春,山东泰安县,进城的车水马龙中,有一架毫不起眼的普通马车夹杂在其中。一年以前明璟他们是怎么离开的,一年以后他们便是怎么回来的,只不过这次后面还跟了一辆仆人乘坐的马车。一年以前,龙津为防暗影追查过来,只在泰安县短暂逗留,便载着明璟和筠贤一路南下。这一路,他们游山玩水,也为打探天地会和冯冠师的消息,却“阴差阳错”挑了几个土匪寨子,既没收了土匪头子的财产,拿着土匪头子的首级化名去府衙领了悬赏,又用这些钱银招安了土匪头子的手下,再顺道开个永安镖局使唤那些手下去经营,真可谓一石四鸟,精打细算。这过程多亏龙津身手了得,而凭借着这身手和沉稳少言的性格,竟真让不少土匪真心跟随他。
开年以后,皇帝要去泰山祭天的消息不胫而走,民间的百姓都沸腾了。龙津收到消息,天地会针对这次祭天策划了一场刺杀。考虑到冯冠师极可能会出现在泰安县,他们不得不回来。龙津本想自己回来,但又不放心明璟和筠贤在异地,一顿纠结,还是明璟拍案道:“大不了你忙你的,我和筠贤就在宅邸里哪儿也不去,直到此事尘埃落定为止。”于是他们才上的路。
进到泰安县县城里,一身男子装扮的明璟半撩起车窗布帘,瞪着一双大眼四处打量街上的百姓,目露凶光。前不久龙津教过她,衣衫褴褛之人,如果身形健硕、行动有力,那必是有人有意伪装。或有伪装得没有破绽的情况,必会不经意间从眼神流露出有所图的意图,十分考验观察者的眼力。明璟为锻炼自己的眼力,特地去练习一番。可不久,她就眼睛疼放弃了,道:“看不过来了,看谁都像是坏人!原本我还以为他们会化身成乞丐,这样才最不引人注目,谁知街上一个乞丐都没有,甚是奇怪?”
龙津头戴斗笠,坐在车前架着马车缓缓前行,低声道:“圣驾将至,县令又怎么会让乞丐出现在城里,多数赶出城外,要么关进牢房了。最应该关注的,是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异乡人。不过有一点还是没错的,意有所图者的眼神往往锐利得像藏了把随时会出鞘的刀子……”
“吁!”不久,他们停在了以前置办在泰安县的宅邸门前。龙津先扶明璟和筠贤下马,命人将她们的行李送到她们的住处,才抱着自己的包袱去书房。他们住在前院,仆役住后院,而且从不允许仆役轻易到前院来。明璟和筠贤住西厢房,龙津住东厢房,中间的房屋被龙津改成书房,用于他们日常商量事情,离开书房必定落锁,而钥匙只有龙津和明璟有。
书房内,龙津珍惜地拿出两块牌位,小心拭擦,珍重无比。牌位上一个用金笔写着“慈父允祥之位”,一个写着“仁兄弘暾之位”,这也是为什么书房会落锁的原因。他们将允祥和弘暾的牌位随身携带,每到一个地方落脚,都会将牌位拿出来祭拜供奉。虽然宅邸的仆役大多目不识丁,山长水远,未必听说过怡贤亲王和怡亲王世子的名讳,但他们还是怕给人认出是怡亲王的牌位,不得不小心为上。
龙津还记得他们出逃后不久便是允祥的忌日。那天,明璟抱着两块空白的牌位出现在他面前,道:“日后能回去祭拜阿玛的机会怕是少了,我去命人打造了这两块牌位,但又怕暴露阿玛和二哥的名讳,所以什么都没让工匠写。龙津,我字丑,能不能请你代笔替我写上阿玛和二哥的名字?”她还在说着的时候,筠贤已经将金墨和毛笔都准备好。
他一愣,“小姐,此举不妥……”,拒绝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明璟打断。
明璟亲手把笔递给他,真诚笑道:“龙津,不要觉得为难,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对我而言早已形同家人,完全担得起这份委托。二哥视你为知己好友,也会希望你下笔的!”于是他这才郑重地写下这十二个字。
明璟一边看着他下笔,还一边慨叹道:“此前几次祭拜都与你错过,这下我们每日祭拜都行!只要我们心怀孝心,阿玛和二哥也会一直与我们同在的!你说对吧,筠贤!”筠贤笑着点点头。
一想起这些,龙津苦闷的心里就一片柔软。他总能从明璟的一言一行中看到允祥和弘暾的影子,这叫他不禁更想念以前的日子。
龙津每日早出晚归,明璟和筠贤就在宅邸的书房里等他,说好不出门就不出门,以减少龙津的后顾之忧。她们每日对着允祥、弘暾的牌位焚香祈求,保佑龙津的平安。闲暇之余,明璟也会分神想一想,万一再见弘黎会是个怎么样的场景,他是否生气,是否记恨她,是否……想到最后也只能徒增伤感。她反而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并更加决定只要弘黎不离开泰安县,她便一直待在这小小的宅院绝不出去。
泰安县有一酒楼名曰:阳春院,乃泰安县最大的酒楼,坐落在泰安县最热闹的地段,也是进城必经的路段。立春当天,皇帝的仪仗队伍从街上经过,百姓为能一睹皇上的龙颜,纷纷挤在街道两旁,跪地大呼“皇上万岁万万岁”,只可惜皇帝坐在马车里,并未露脸。阳春院楼上,一个身穿白衣、脸上化着戏子妆容、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背着双手临窗而立,默默看着皇帝的仪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