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才听凤姐说宫里来的嬷嬷原是太后跟前的,现在荣平公府中,不知说了什么,老太太只说周家之事再不许提了,黛玉猜测难道是太后或是公主发话不许后宫彼此牵连太深,所以这桩亲事才戛然而止,无论如何她总算了结一桩心事,冯夫人的药也管用,不到五天便止了咳。
准备复诊前,黛玉想冯夫人一片热心,也不收诊费,又临近年尾,看诊书上冯夫人家是北城常胜街蓟北侯府,侯府门弟想来也不缺俗物,想着温泉庄子里地气暖,兴许花开得早,便使人过去看看,果然带回了七八盆开得正艳的山茶,又取了数十枝已含苞的玉兰。黛玉留了些与贾母房中,下剩的便带给冯夫人。
因年下凤姐忙碌,又是去看女大夫,北城也是京里权贵豪门聚集之地,贾母便让黛玉主仆自去,只多派了几个小厮跟车,进了府门,便有管家引路去往冯夫人住所——最西边一个三进五开间的院子“乐仁堂”。
冯夫人得了花果然欢喜,道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立即分出些送往府内女眷处。问过这几天的病症,细细地诊过脉,道急症止住了,三子养亲汤再喝一段时日,到没有了痰为止,又添了金花丸一盒。
黛玉正欲辞谢,拿了诊书去冯家取药,便听得下人说姑娘到了,不多时进来一个清秀的青衣姑娘,眉眼有些类似冯夫人,身量纤细,冯夫人道:“得了花来的吧,那是人家林姑娘特意孝敬我的,你是沾了光了。”又对黛玉道:“这是我家姑娘,比你大一岁。”
黛玉起身福礼,那姑娘拉住黛玉:“林妹妹好!我叫赵珮瑶,在我家姑娘里行二。妹妹人长得跟花一样,怎么家里的花也开得比别家早比别家好?我真是爱极那枝玉兰了,亏得我还敝帚自珍地伺弄着我那两小盆水仙,指望着它过年能开出花来。”
黛玉喜欢这种不做作不市侩、言行自如的姑娘,一会子两人就熟络起来,赵二姑娘正在家备嫁,婚期在出年的春天,领黛玉到自己房中看了她正绣着的喜被、喜服,黛玉问她日常,赵姑娘道:“不外就是绣嫁妆什么的,不过前几日气闷,绣得慢了。”
黛玉问缘故,赵姑娘道:“霍家打了败仗就要下大狱,我家父辈、哥哥们都是武将,我要嫁的夫家也是武将,我也在边关生活过几年,亲眼看着我大伯殉职、二伯九死一生,自古以来交战,或是敌众我寡,或是敌方收买了内奸,一时吃亏总是有的,兵书上不也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么,难道朝堂上竟不知?”
黛玉知道前几日南下大军前锋已凯旋抵京,祝捷大典一过,南安王府霍程将军就下了狱,这两日京里边都盛传圣上欲斩了霍程一雪国耻,也有说是欲抄了南安王府的,按着当今一贯除恶务尽的行事风格,听得京里与南安王府有往来的人家都惴惴不安的,黛玉眼见贾母也越发没精神了。
听了赵姑娘的话,黛玉暗愧自己竟是从未想到过这些,赵姑娘又说:“不过昨日我二哥说,去前门大街看看,大凡卖象牙、犀角、红绿宝石这些货的铺子十有八九多跟南安王府有关。我想这些东西都是外边来的,南安王府出事怕是跟边贸也有关。小时候一起的玩伴,好多人家都有很多铺子,手里总有好东□□我没有,问祖父,为何我家不多开些铺子,祖父说那是商人的事,我们家是武将,要做好自己的事,到现在我算是明白些了。”
珮瑶住在最里边的后罩房,有角门通向后花园,故又带黛玉往花园中去坐坐。阳光懒懒地照着园中小荷塘,丫头在塘边的水榭中摆了茶水点心,黛玉看牌匾上两个隶字“不染”,显然主人崇尚周敦颐爱莲之境界,可惜这个季节塘中平静无波,小荷只怕还在水底沉睡。园子看似大,只中间几排密密的竹子像一道竹墙似的隔断了视线,赵姑娘说那边是兄弟们习武活动的场地,比这边要大些。
一会儿有丫头端了一碟子点心来:“大奶奶得了花,让我来说多谢,新做的萝卜糕请姑娘们尝尝。”不同于京中常见点心的酥脆油腻,萝卜糕绵软弹牙,内有火腿、海米,不见萝卜却有萝卜的清香,简单而实在,不名贵却有内涵,很合这家的行事风格。
才又说了两句话,一个绯色衣裙的姑娘快步走来,浓眉下两眼水葡萄一般,圆脸红扑扑的,五官灵动,见了黛玉,嘴张得圆圆的,眼皮使劲眨个不停下,显出极为吃惊的表情,连一旁的丫头都被这夸张的神情逗笑了。
这姑娘合拢了嘴,才问道:“神仙姐姐?神仙妹妹?”
珮瑶道:“哪像个大家闺秀,回头让二伯娘罚你。”
这姑娘道:“我又没犯‘七杀’之条,我娘不会管我。”
珮瑶介绍道:“这是三妹妹,玲珑,就快十六了;林姑娘,比我小一岁。”
黛玉报了自已的姓名,又不解地问:“不是‘七出’ 吗?‘七杀’是什么?”
玲珑道:“扯谎、逃学、聚饮、偷盗、寻架、赌钱、yihui,我娘说若犯了这七样必打必杀。”说一条竖起一根手指,等七根手指竖完,立即两手一收“别的就不管了。“又补充道:”我哪有不好,我外祖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