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中衣,那张俊朗面容上挂着几分焦躁不安,启唇时语气中好似带了冰碴子一般,“阿岚为何还不回来?”
段安泽跟了公子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这般沉不住气,好似魔怔了一般,一刻也离不得那位少年,当下竟不确定眼前之人还是不是自家公子。
他想起在三年前,曾也有一人让公子这般牵肠挂肚,可那人终是香消玉殒,徒留公子日日灼心,如今看公子这般在意一个人,他竟有几分恍然,这般有七情六欲的公子,总比那阴冷无情的行尸走肉好,可等公子清醒过来,不知又会是哪般情状……
段安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便见面色苍白的公子不管不顾地下了榻,一副要去寻人的模样。
他连忙上前,将公子扶回榻上,“公子还需好生休养,属下去寻阿岚过来便是。”
这会段安泽带回了阿岚,关门前看了一眼公子,那张原是阴云密布的俊容在见到阿岚的瞬间,便挂满了春日般的笑意,他暗忖道,或是因公子自小便是孤身一个,无兄弟姊妹陪伴在侧,才会这般稀罕这个“兄长”。
好在,再过两日,待公子恢复神志,一切便会如往常一般。
阿岚来到床榻一侧,便又被他十指紧扣,这回阿岚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上他的榻,免得自己真把持不住了。
眼前的公子衣襟大敞,露出点点春色和包扎伤口的布带,侧身看着少年,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的伤口处,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小声道:“兄长,我胸口好痛。”
这会儿,又是一阵雾眼蒙蒙,像极了因受伤而趴在双亲膝下求安抚的幼兽。
不得不说,顶着那张白皙俊俏的脸做出这般撒娇撒痴的神态,极易叫人心软。
阿岚不禁在想,若是待公子醒来还记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记得他曾在自己面前做出的娇憨神情,不知会不会因恼羞成怒而杀人灭口。
此刻,一颗心软得不可思议的阿岚,笑意绵绵地摸摸他的头,随后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温声道:“亦寒乖,兄长在,很快便不痛了。”
许是阿岚的行为令他感受到了几分心安,他红着面颊,愣愣地颔首,在阿岚温柔似水的眼神和手心的安抚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自神志不清以来,司亦寒暂且放下了那些过往,又积攒起了更多关于“阿岚”的回忆,梦里一片空白,身侧之人的气息叫他心安,他好似在湍急的漩涡中抓住了一块浮木,不知来路不知去处,只争当下每一个朝夕。
阿岚只知他是因失忆和丧志神志以致与先前截然不同,又怎知这亦是他内心深处亟待寻找到的一处歇脚之地,不必为了陈年往事摧心剖肝,能为当下的款语温言而欢欣若狂……
阿岚支着下颌,看他陷入梦境,当下心神有几分恍惚,指尖抚上他微凉的白玉面庞,随后又来到他的颈间,感受到他微微一颤时,才停了手。
眼前的公子,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一再要自己的命,又一再救自己的命,已说不清到底是仇家还是恩人,或许道一声冤家更为适宜。
阿岚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几年前一位尊贵无双的公子,那人也算是自己的冤家,让自己狠狠栽了一个大跟头,可如今他却连那人的面貌都已忘得一干二净了,怕是哪天他站在自己面前,都认不出了吧。
他又想起近日另一位与自己纠缠的男子,寻思该如何找叶允川帮忙,而今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经意间,阿岚便阖上了沉重的眼睑,脑袋倒在了公子的肩上。
阿岚做了一个很长很模糊的梦,梦中有一道很小的身影,大声嚎哭地抱着自己的小腿,死活不让自己走。
他心软了一瞬,却发觉自己身处在血泊之中,地面上还不端冒出热气腾腾的鲜血,耳边传来一些凄厉的哭喊声,那些声音,似是在怒骂此刻心软的自己。
不知为何,他心口痛得厉害,几欲恸哭,眼角却是枯涩得可怕。
他仿佛身处人间炼狱之中,耳边响起无数道对他拷问的声音,脚边的小人儿却硬是将他拉回人间。
阿岚惊慌失措地睁开眸子,发觉只是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