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国已经六十岁了。
赵杰六十多岁了。
下了早朝,赵杰从圣上的雍华殿出来,抬起皱纹纵横的老眼,眼看看东边的旭日,顿觉自己没那么老,大黎国依旧年轻。
早间的风吹在脸上,赵杰神清气爽。
回首半生,从山野草寇到大黎国的兵部尚书兼当朝宰相,官居正一品,为官一路至此,他很满意。黎国史书把他描写的很完美,史官们一个个上赶着巴结,称赵杰是大黎国的中流砥柱。
他一笑,史官们又把各种溢美之词拿来相送。
只是有些话,赵杰心里头清楚。
他是先帝在雍华殿亲自受封的武将军,也是无家业可凭依的墙头草。
风往哪边吹,他就攀附结识哪边的权贵靠山,后来他的权贵靠山们都在你死我活的朝廷内斗中不幸败下阵来,他就另附门庭。
赵杰也有遗憾,年过半百,膝下无子。半生打拼下来的荣耀与荣光,竟无人继承。
当年朝廷群党之争,雄鹿往往死于亲子嗣之手,这令他心生恐惧,时机未到绝不为父。所以每每与女人在床上行完那等事,便会命下人送来一碗避子的汤药,眼见女人喝下汤药才肯离去。
当他想当爹的时候,已经力不从心了,名医看遍,药草喝尽,那地方始终软塌塌。那些医士们自是不敢乱嚼口舌,也如史官一样说道:
“赵相多年为吾大黎国忧心劳力、鞠躬尽瘁,舍小家顾大家,吾等楷模。”
赵杰纵使再生气,想把那些庸医们丢进刑部的大牢,听得这么一说,面子上也只好配合说:
“老夫不敢当,听之有愧,听之有愧……”
然而天命之年(50岁)一过,许是得观音娘娘垂怜,念他年年往惠济禅寺又是修缮捐香火,大把的的银子花出去——府里一房的小妾在四月芳菲盛开的节季生了一个圆乎乎的胖丫头。
雍华殿上,圣上说要把这个圆乎乎的胖丫头许给自己的二小子,二小子已长成可震慑一方的帝王相了。当然,胖丫头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伶俐可爱。
赵杰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他人老了,但也是越老越威风了。
与天子结亲,不日二皇子登基,而他赵杰,也顺理成章地荣升为“国丈”了。
话说,他这个宰相,当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外面看着强硬,实际就是纸老虎一个,所有的荣光都是圣上一人给的,圣上若哪日收回了,他不光乌纱帽不保,蹲牢子也极有可能。
当国丈就不一样了,那代表大黎国的脸面。
就是犯了事,圣上看在国之尊严上,也会网开一面,赐他个安享晚年。
赵杰回到府上,先去了赵灿的闺阁,不见人影。按照常理说赵灿这时还在睡懒觉,他下了早朝,日上“二”杆才醒,今是怎回事?
赵杰板起脸严肃地问路过的下人,“小姐何处?”
下人不敢看赵杰的眼睛,唯唯诺诺:“小姐……在鱼塘捕鱼。”
捕鱼?
赵杰一到鱼塘,旧见到一个光着脚丫、撸起袖子、手持鱼叉的少女。她那亮晶晶的眼珠正在池面搜寻。
“灿宝。”
“谁呀,这么讨厌。”赵灿见鱼抓空了,咬牙切齿不满地丢出一句,“把我的鱼给吓跑了。”
赵灿回头一看,迎上一道慈爱的目光,不禁欢喜喊道:“爹爹。”
鱼叉递给一旁的仆从,三两步跳上池塘,拎起一只小木桶,不顾形象地朝赵杰小跑过来,“爹爹,你看,这些鱼都是我抓的,我厉不厉害。”
见木桶里七上八下地横卧几条眼球翻鼓的小鱼,赵杰笑道:“厉害,厉害。灿宝,你想吃鱼,吩咐下人做就是了,何必动手抓?”
赵灿道:“爹爹,你不懂。吃鱼哪有抓鱼快乐,这可是我亲手抓的。”
赵杰无法,只能随了小女的愿,不扫她的性,谁叫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呢!
不过有一事他还是要说,道:“灿宝,日后可不能这般由着性子来了,琴棋书画女工这些多少要略懂一点。”
赵灿摇晃着赵杰的手臂,撒娇道:“爹爹,我不想学那些,无聊死了。”
赵杰笑道:“那如果是要你当大黎国的国母呢?”
“什么,国母?”
赵灿眼眸“刷”的亮了起来,“那我就是大黎国的皇后了。”
圣上还未正式下达旨意,赵灿一想到日后再也不用向那些郡主、王亲贵女躬身行礼了,她就开心。至于能不能抓鱼,早搁到九霄云外了。
赵灿这么一叫,赵杰却不如她这般高兴,他看那些仆从,看谁都像别人安插在相府的奸细,专来打探消息的。虽然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佣人,每人都往上查了四五代,他还是不放心。
赵杰摆出威严的架子,道:“今日之事所有人不许向外声张。”
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