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哥哥只是药引,更不愿窥见内心的是她本身。
每揭开一次,便痛一次。
眼下她只能平复好心情,调整好情绪,眨眨眼,搅拌着手里的汤勺,见服务生走远了,淡淡道:“哦,是这样。”
沈恬这幅神情打得谭宗明猝不及防,莫名其妙,甚是懊悔了自己刚刚的那些话。本以为能带给对方惊喜,却是这般适得其反。
他正了正身子,茶杯握在手心,氤氲的热气蒸在他面上,让他有些莫名紧张。望见小姑娘垂下的眸子,他小心的拉开话题:“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沈恬温和的笑笑,没再说什么。
“那多吃点。”谭宗明终于放下手里的茶杯,掌心的热气陡然消失,为沈恬夹了个菜。
谭宗明不是个爱窥探人心思的人,只是他望见沈恬此刻模样,洞若观火的他仿佛猜到了什么,或许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人。
一样困在原本的领域,有很多在别人看来唾手可得的东西,但心里不喜欢。谭宗明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喜不喜欢都是他的。但面前这个小姑娘显然有苦难言。她是有想法的吧,按部就班这么多年,恐怕连她也自己不知道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各怀心事,这顿饭吃的也是不尽人意。
车子不疾不徐的驶到沈恬家小区路旁,谭宗明将车子停的很慢,像是料到了小姑娘要说什么似的,在给她时间。
沈恬不知怎么开口,她全然知道谭宗明的一番好意,这男人虽才与她相识寥寥几月,但又像是比谁都了解她的心思。她在不知不觉中愿意靠近,可在清醒时又害怕的想远离。
罢了,还是认了吧。是她自己没福气,人生的许多时刻都要懂得进退。朋友也是要——知进退的。
小姑娘心思通透,声音带着几分坚定,郑重的望着谭宗明:“谭先生,我很谢谢你这几个月以来对我的帮助。我再普通不过,但以后您要是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你。除此之外,大家都很忙…”小姑娘的声音越压越低,后面的尾音几乎听不到了。
“沈恬。”沈恬话未讲完,硬生生被谭宗明打断了。声音透着一股压迫感,叫人不敢置喙。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谭宗明,哪怕是初见在美国。
倏忽间,想起从纽约回来那次,她同彭凡闲聊时讲:“谭董人挺好的。”
“你不怕他?”彭凡诧异的问道,虽然业内都知道这位呼风唤雨的谭大鳄为人谦和,但部分人时至今日见他依旧连话都说不好。
不少人被谭宗明看似温和的长相欺骗,都以为他是多容易说话的人。但只要想到他的晟煊和隐藏深处的可怕背景,见过他在商场上的杀伐果断,就会明白谭宗明这样一个人物,不怒自威。
沈恬那时倒像是没意识到似的有些茫然的一听而过。但这会,却是真真切切的撞见了。车内安静的诡异,彼此无言。
谭宗明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身边姑娘似乎一瞬间长大了,在自己设定的界限里愈发有了主意。
他知道沈恬要说什么,还是不要见面了吧,有些东西太贵重了。这都是他从前用来敷衍其他人的话,没成想调转方向,他竟从沈恬的吞吞吐吐里全然猜到。一时间,他慌了,也怕了。
此刻,他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极为轻巧转了话题:“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口味,还是累了?那早点回去休息吧。改天,我带你换一家更地道的。”说完谭宗明只觉得喉咙发紧,对着小姑娘习惯性的放软了语调,眼神里透露出难得外露的脆弱感,将所有不如意都压下。
暗黑的车内那双清冷的眸光,远远的注视着前方。
沈恬也像是卸下了所有的疲惫感,倦怠的轻叹了口气:“再说吧。”
她想谭宗明那么聪明,已经猜到了她的后半句。有些人有些事,真的需要简化,越简单越好。拖拖拉拉的罗新成,犹犹豫豫的包奕凡,都是她先前不够简化的必然结果。这次,无论是自以为是还是隐约可见的,她都必须坚定的提前拿出主意。
尽管几个小时前,他看见谭宗明在公司对面,除了不好意思还有压在心底的欣喜。喜欢像藤蔓枝繁叶茂,但不能开出花。
憧憬和喜悦都是别人的,不该是她的。沈恬心里明白,她本该大大方方,像安迪和谭宗明一样。但她不能。她敏锐的第六感已渐渐察觉到不对,不对在对方越来越了解自己,而自己也越来越依赖对方时,需要一个暂停键,来戛然而止这一切。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她懂的。
“我和那位罗先生不一样。”最终在她再次要说什么之前,谭宗明先开了口:“你不用有压力,我们是朋友,朋友的好意你也要拒绝吗?”
谭宗明最终,也只深深咽下要说的话,所有的无力和愤怒都化成轻描淡写的“朋友”。
有些事情,他不能说破,也不敢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