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二年,新帝于去岁盛夏登基。故而这一年的春闱,是大历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所选拔的年轻人亦将为大历的新朝注入最新鲜的血液。这一年,抚城城南的宋家出了个远近闻名的小郎君。这小郎君名唤宋斯,五岁识字,七岁能通六经大义,十五岁考中秀才,十八岁中举,自幼聪颖过人。虽宋斯家中只有寡母,家境普通,但他年少有为,还生得清秀俊朗,仪表堂堂。这中举的消息刚传开,抚城宋家的门槛就有了被媒婆踏破之势。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是变化之时,唯变时是英雄出头之日,如今大历百废待兴,我该去闯一番事业。\" 宋家清贫,不算大的宅院内,宋斯煮了壶西湖龙井茶,一边给母亲斟茶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谁知对面正拿着针线缝补的母亲叹了一口气,抄起手边的擀面杖就想往宋斯的头上敲。\"你一个女孩子,我叫你想去考科举,你不要命了不成,你想害了我们全家吗?\"说到最后,母亲的棍棒也没有真正落到宋斯身上,眼角却泛起了泪光,背对着宋斯向里屋走去。
宋斯被母亲吓得提着茶壶向院外跑去,还没反应过来一回头才发现母亲进屋去了。她理了理自己因躲避棍子还略有些凌乱的衣服,心里也不免有些难过。她的父亲宋少煊人称松斋先生,是大历有名的金石书画藏家,只可惜他在她出生之前便突然音信全无,那时母亲正怀着孕,守着父亲留下的字画一心等父亲回来,于是便向族里谎报了她的性别,才没让父亲的收藏充入族中。但是等了一年又一年,父亲终究没有回来过。宋家在抚城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而母亲的娘家又在遥远的江南,于是她就在母亲的庇护下慢慢长大,五岁时进了族学,竟也一直没人发现她的身份。可是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过中了举人,媒婆上门就没个停歇,如此这般下去,终究无法长久。
从前,母亲一直把她当男孩子教养。常和她说一些男子汉顶天立地的大道理。久而久之,宋斯的性别感也有些错位,比如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建功立业\"四个大字,既然这里无法继续生活,何不放开手脚,去做一番大事呢。当母亲发现自己丈夫也没盼回来,十八岁的女儿却想着去考科举,想必也是非常头疼的吧。她望了望天空,白云苍狗,抚城的春天不知不觉得到来了。前些日子,族学里蒋师父特地过来传族长的话,让她准备准备去京城参加会试。
\"宋斯,你是我学生里最出色的,你乡试里中举也不出我所料,虽会试天下英才聚集,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次去好好考,不辜负十年寒窗,也不要辜负你母亲对你的期望。\"蒋师父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宋斯一面应好,一面又在心里踌躇。去年秋天自己乡试中举为孝廉。母亲准许自己去考,不过是因为举孝廉只是有做官的资格,可以不去做官,再者北直隶人才济济,母亲觉得自己当考不上的。可谁知……
宋斯坐在石凳上烦恼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屋内的母亲从窗里看她如此,又轻轻地叹了了一口气。白云悠悠,这一春日里,母女两人都有着自己的忧愁。宋斯没有再去向母亲请求,但是第二日她惊喜地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收拾好了的小包裹。她冲向小院里的厨房,母亲正在炊烟里煮着一条糖醋鱼。
\"娘,您同意我去京城啦?\"她惊喜得问道。\"去就当去玩一趟,反正你也考不上。\"母亲一边切菜一边嫌弃地说道。\"一边去,别影响我做饭。\"\"我来我来,怎么能让您做呢\"宋斯忙抢过母亲手里的厨具,将母亲推到一边坐下。
几日之后,宋斯带上母亲准备的行李,坐上牛车出发了。临行前,母亲把她叫到房里一直叮嘱她要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宋斯有过上一次乡试的经验已经不那么慌张了,她一边点头一边悄悄扫了一眼自己的胸前——可以说是一马平川。宋家就没有胖子,宋斯也是这样,她身姿高挑,极瘦且怎么吃都不胖。站在那里,比起女儿家,更像个瘦弱的小郎君。平日里在族学里也常有同学拿这件事来嘲笑她没有男子气概,却从未有人怀疑过她原是个女孩子。没了这层担心,她倒是很坦然地走向这一条在她心里可以\"功成名就\"的道路。
宋家除了宋斯还有一位她的堂弟宋文同她一起进京,不过宋文不是去考试,而是去接管家里在京城的酒楼。抚城到京城,骑马一日便到,可宋家人重文轻武,宋家的年轻人都未学过骑马。于是乎,这两位宋家小辈只好乘牛车进京,牛车速度慢,需三日才能到京城。宋文闲来无事,便逗着宋斯说话:“我说三哥,你这番去京城里参加春闱都考些什么内容?”
宋斯正在车上翻着书,听见堂弟的询问淡淡地回答道:“经义与策论。”“那你能中个会元吗?”宋文问道。“不知道,可能可以,也可能不可以吧”宋斯回答道。宋文摸了摸鼻子感慨道:“三哥,你还真是不谦虚。”他从小不爱读书,父母也并不逼他,毕竟家里还有个酒楼等着他去管。可他这位三哥可了不得,打小就是被族里长辈夸着长起来的,想来三哥也是十分有自信的吧。宋斯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掀开车帘,远眺窗外郊外的原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