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驿栈,店家与我二人照面,点头掬笑,招呼道:“你家兄弟回来了?”
我道:“正是。”
店家寒暄道:“今日收成如何?”
我应道:“还过得去。”
“是了,客官稍待。”
店家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物什,道,“后晌陈掌柜家的送来一副汤料,包的干姜、肉桂、红枣、黄芪、当归、炙甘草等食材药草,嘱咐说近日寒重,教你煎汤吃了调理身子。”
我笑道:“那便劳你让人煎好给我送来,工费记我账上就行。”
回到客房,关上门窗,我捋了捋面馆发生的事,心头诸多疑问,想了一想,从无关紧要处问起:“小狼人,公子派你去晋国办事,没给你拨差旅费么?”
拓跋飞说话口直心快,不会扯谎,他说身上全部银钱只有十个子,那便是真的只有十个子。
拓跋飞道:“给了一锭银子。”
我问道:“多重?”
拓跋飞含糊地道:“二、三十两罢。”
“一锭银子你怎么还称不清楚?说得这样马虎!”
我隐隐生出不妙的感觉,“姑且算二十两罢,这二十两银子去哪里了?”
拓跋飞道:“花完了。”
我心中一个咯噔,脱口而出:“你拿去赌钱了?”
拓跋飞道:“没赌,吃吃喝喝花掉了。”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顿顿吃鲍鱼海参帝王蟹么?”
旋即又道:“我们别过也没多少日子,你就是顿顿吃鲍鱼海参帝王蟹也用不完呀!”
拓跋飞一脸困惑:“鲍鱼海参帝王蟹是什么?”
我心里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你细细地跟我说说,你第一次用那锭银子的经过。”
拓跋飞被我问得颇为烦躁:“你还有完没完?我哪记得这些!”
“这才几日,怎么就不记得了?”我一拍桌子,口气强硬地道,“你不说明白银子的事今晚别想睡觉!”
拓跋飞气鼓鼓地道:“银子银子,句句不离银子!你心眼儿里就只有银子么?”
我气急而笑:“说得对!我就是个心眼里只有银子的守财奴!这件事情我非要弄清楚不可,今晚我也不睡了,我就盯着你,直到你交代出个来龙去脉!”
我跟拓跋飞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片晌,我在气势上胜了半筹,他败下阵来,想了一阵,道:“好像是……有一回我吃完烤羊肉,拿了银子去结账,店家说找补不开,让我先去通、通什么行兑,我就让他看着在银锭上切点儿碎银拿去,多了少了的,也不过几个钱的事儿,倒来倒去没意思。”
我捂住心口,一时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切身体会到了“心痛如绞”的感觉,虚脱般有气无力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这锭银子怎么……怎么……”
我思前想后,仍觉事情不大通顺,拓跋飞是苦出身的孩子,怎么偏偏于银钱上慷慨至斯?若说慷慨,却也不像,倒像是……
我灵光一闪,忽道:“小狼人,你来算算,十七加上十八等于多少?”
拓跋飞伸出两只手摆在面前,从左手大拇指开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了起来:“一十七个数加一个数得一十八个数,一十七个数加两个数得一十九个数,一十七个数加三个数得二十个数,一十七个数加四个数得二十一个数,二十一个数加五个数得二十二个数,二十一个数加六个数得二十三个数……噫,不对不对……二十一个数加一个数得二十二个数,二十一个数加两个数得二十三个数,二十一个数加三个数得二十三个数……”
我实没眼看,扶额长叹。
拓跋飞掰来掰去也没掰出结果,气性上来,甩手作罢,道:“等于二十几。”
我问道:“二十几呀?”
拓跋飞大手一挥,振振有词地作颟顸胡语:“二十几的数都差不离,大不必要分得那么精细。”
我先前还有些生气,这时全没了脾气,原本还盘算着拿“公平交易原则”之类的言说来教导他,也都作罢,只催他去洗漱歇息。
拓跋飞心思简单不装事,一提睡觉,便打起了哈欠,过不多时,已然卧倒榻上呼呼睡去。
良晌,伙计送来煎好的汤药,我喝了汤,果觉身子暖和,心想下回见到宋氏时定要向她好生道谢。
我洗漱罢,取出十两银锭、一把碎银,数百枚子单独打包,欲待明日分道扬镳时交给拓跋飞。没有银子,他去晋国这一路上吃住都成问题,总不能日日打野味、夜夜宿野外。
包好银钱,我又犯起了愁:这二十两又能撑几日?终究也不是办法。
翌日,我起床后,见拓跋飞不在屋内,便径自去后院寻他。
我去时,拓跋飞正在练拳脚,应是练得身上发热,他脱了两只袖子,缠在腰间,寒冬腊月、冰天雪地里晾着半截身子。
我见他练得正酣,便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