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便是曲淄的前身。
泥之黑者为淄。《太玄经》云:亡而生于淄。
这句话是说世间万物最终都会化为腐朽归于污浊之土,又于滓窳之地萌发新生,周而复始。
曲淄是当世面积最大的城市。因为城市大而城墙长,宛如绵延千里,故而又有“千里城”之美称。千里固然是夸张之词,但曲淄之大,亦可见一斑。
我们一行自北边的猰貐门进城,中午到西市街吃了些羊杂汤和剟面。朱五、大潘、小潘几个爱热闹,极力撺掇着高骏去逛街,尤其潘家兄弟两个,年纪小,又第一次到都城来,更是新奇不已,瞧见街边的手艺人捏个面人都啧啧称奇、迈不开腿。
临街的酒楼茶舍里,有人拉琴唱歌,道是:“彼汾一方,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小潘听得如痴如醉,凑到我跟前来,问道:“三嫂,这歌儿唱的啥意思?”
我对“三嫂”这个称呼早已见怪不怪,只笑道:“说的是,我到汾川边去采酸草,看到了一个美男子,他真是俊美如玉,王孙公子也比不过他。”
大潘也挤了过来听我讲诗,两人皆听得津津有味。
朱五不屑地道:“大老爷们儿光长得好看有啥用!有闲心听这些骚里骚气的歌儿,不如多去弄几个圆,那才有用呢!”
从九附和道:“可不是,你看这儿里里外外围的蚂蚱都跳不进去,现在的年轻人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些啥!”
高骏耸了耸鼻子,低骂一声:“他奶奶的,这处的酒味儿勾得老子肚里的馋虫到处乱啃!忍不得了,我要去吃两壶!老五,你来不来?”
朱五道:“大当家,今日算球了罢,还要办正事呢!”
高骏道:“怕啥,就吃两口!”说罢,拉着朱五到酒楼里喝酒解馋去了。
从西市街出来,来到位于城西南方的杜府时,已过黄昏。高骏送进拜帖和信物,便就近寻了家驿栈落脚。
翌日,杜府仆从送来回帖,约定了具体的时间,邀请我和高骏两人依约入府作客,请帖上,我的名字还排在高骏的名字之前。
高骏摸不着头脑地道:“今回进个府咋恁的麻球烦!杜大哥在搞啥名堂?”
我心下便知这一套正式社交礼仪却是冲我而来了。
杜羲卿对我表达了重视,我自也不能太过随意。
我翻了翻自己的行头,除了温衡送的那身,其余皆已破旧,又几乎全是男式胡服裤装,穿之不妥。而现已入春,穿温衡送的那身也不合时节,看来少不得要添购一身新衣。
我原奔着“豪华”去,欲办身罗绮,转念一想,我若真办下一身罗绮,穿过这次便无用了,我平日奔波路上,带着它也是累赘。
况且在杜羲卿这样的超级富豪眼里,我打肿脸充胖子买下的一身罗绮未必是个“高档货”。
因而,我终还是办了身朴素简洁的青绕衿。
未时初,我和高骏如约来到杜府,在门房处递上请帖,便有仆从领了我们,自“明光门”进府,先入贯通各处的穿心院,又自回廊向东而行。
杜府是北方大户最常见的前堂后寝制式,坐北朝南,大门南开。
“明光门”是正门,明光门之西,专为堂院设有一门,名为“正德门”。
自明光门而入,向西为堂院,“堂”即客厅;向东为正院,正即“主厅”;正院以园林为隔断,划分各功能区,功能区有祠堂、祭堂、书院、私塾院、戏伶院、工院、绣楼、茶社、酒舍、藏珍楼、围院等场所。
过穿心院时,向西而望,但见高楼雄出、气势恢宏,连墙接栋、比拟宸极。
进入东面回廊后,正院园林盛景映入眼帘,放眼望去,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多到不可胜数,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处处富丽堂皇。
未久,出回廊,过石桥,岸旁奇葩异卉婵媛杂错,靡不具植、缭乱人眼;湖中两只仙鹤交颈而卧,白羽翻时、水波荡漾。
沿湖而行,又见朱鹮、翠鸟翩跹其间,还有白孔雀、黑孔雀一对,悠闲漫步。
复行,路过一院,不知是何所在,唯见门前黑底大匾上书金字“紫云堂”,左右落书“忠信笃敬,正节不曲”,堂前摆着一道镂着山水图的黄檀木大屏风,屋檐东西雕着狻猊神兽,张牙舞爪,直欲破空而去。
穿行一段路,仆从引着我和高骏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院子里栽满了竹子,翠色郁郁菶菶,竹林中有一条清溪穿绕,水声叮叮咚咚,甚是清雅。
许是先前所见诸般玉楼金阁太过精致奢华,行到此处,我顿觉呼吸一清、眼前一新,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院子进门处立一石碑,上书“步履安详,居处宁静”,我一眼扫过,不禁放缓脚步,徐徐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