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又忆起武林城那尸骨成山的可怖景象,冷汗不禁涔涔而出。
“平、平老先生——”绘梦惊呼出声,接着又道,“成珏先生,在这里!太好了,平老先生还有气!”
梁潜道:“先将他抬到马车里再说。”
我一惊,恍然回神,匆匆跟去,见梁潜和绘梦正抬着平远走向马车,我忙上前将车门打开,浑浑噩噩之际,竟没头没脑地道了句:“成玦先生,你把老伯扔到这里的么?”
绘梦惊道:“姑姑,你怎么说起胡话了!”
梁潜眯了眼睛,但笑不语。
我和绘梦检查了平远的伤势,他并未受到任何殴打虐待,应只是被喂了迷药,怪的是他怀中揣着一小包袱,里面放着些首饰玉器并许多碎银,有百八十两左右。绘梦疑惑地道:“平老先生哪来这许多银子?”
待回城后,已是夜幕低垂,我沉声问道:“成珏先生,你说说看,是谁要害那钱府的少主人?”
梁潜不答,我再三追问,他却牛头不对驴唇地道了句:“钱府今日有一桩命案。”
我惊骇道:“那少主人被人害了么?”
正说话间,已到临河驿栈门口,梁潜同绘梦一起将平远抬进房,之后安顿绘梦去请医倌,自己便去于府还马车了。
我本想等梁潜回来后询问清楚,可折腾了整整一日,实在是有些乏了,医倌说平远并无大碍后,悬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便招架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歪歪扭扭地靠坐在床头,靴子也未脱,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到一人正俯身帮我脱靴子,我喃喃道:“星湖……”
他抬眸看着我,浅浅一笑:“这样睡,明日会难受的。”
我笑眯眯地勾住他的脖子,娇声道:“怎么睡都难受,除非你抱着我!”
他眸中荡漾着点点星芒,倾身抱了我:“好。”
我在他怀中蹭来蹭去,却怎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怪道:“星湖,你的胳膊怎么硬邦邦的?硌得我脖子生疼。”
我揉了揉又酸又疼的脖子,慢慢睁开眼来,却见自己睡在地上,怀里抱着床边的小几,脸都贴了上去。
我又羞又窘地扔开小几,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脱了靴子,呈大字展开,瘫软在床上,却怎也睡不着了。
只怪,这夜太过宁谧了。
次日清晨,我一开门,便见小树垂手而立,眼中布满血丝,一脸疲态。
“姑姑,平遥死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小树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有些嘶哑:“今日一早钱府家仆打扫后花园时,发现了平遥的尸身,他脚上绑了石头,脖子上有勒痕,看腐烂情形应是昨日未时至申时之间被谋杀的。”小树沉默片刻,声音低了下去:“正是姑姑离开钱府后,我潜入钱府前,发生的事。”
小树又要说话时,我抬手道:“不必说了。你跟我来。”我携小树至平远屋中,绘梦昨夜一直在此照看,见到我二人时,行了一礼:“姑姑,平老先生还未醒。”
小树急问:“爷爷怎么了?”
我轻声道:“昨日遇到些事,晕了过去,已经请医倌看过了,不妨事。”
小树眼睛一红,别过了脸,不忍看他。
我叹了口气,问道:“绘梦,成珏先生回紫府了么?”绘梦摇了摇头:“成珏先生昨夜亦住在此处,就在最西边的那间房中。”
我同小树去寻梁潜,开门时,他披着一件袍子,露出大片胸膛,我尴尬地扯出一个笑来:“今日可真热!”
梁潜何等聪明,闻弦歌知雅意,当下背过身去,系上衣带,我小声咕哝了一句:“你和周大哥还挺相配的。”二人都不喜规矩地穿衣盘发。
“谁是周大哥?”
“周子陵。”
梁潜转过身,眯了眼细细打量着我:“你和子陵何时这般要好了?”
梁潜这一声“子陵”,唤得十分微妙。
周子陵颇有名望,晚辈要称呼他,必是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周公”。许多平辈,如云梦城的那些仕子文生们,为了表示尊敬,以晚辈自居,亦唤他作“周公”。即便不称“周公”,平辈之间,亦该称其字,只有长辈或亲近之人,才会直呼其名。
由此可见,梁潜和周子陵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不答反问道:“成珏先生莫不是要将我一直晾在屋外?”
梁潜让开了道,我和小树进了屋子,在长几旁坐下,我自顾自倒了杯水,抿了一口:“成珏先生,平遥死了。”
梁潜抱着双臂,斜靠在门上,耷拉了眼皮,“嗯”了一声。
我放下杯子:“你昨日说,钱府有一桩命案,可是指此?”
小树呆了一呆,吃惊地望向梁潜:“先生竟昨日便知晓了?”
“你那位女医友人给钱夫人的孩儿诊断时,说了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