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雅尔大会第三日,上半日举行骑马竞技,下半日举行闭幕仪式。
骑马竞技前,万俟瑜瑶向刘恕提出,由他指派一名晋国将军参加竞技,切磋技艺,促进友情。
万俟瑜瑶所言不无道理,晋国诸将皆是武人,既来参加那雅尔大会,却不参加任何竞技活动,确然说不过去。
只是骑射角力乃胡人之所长,在这方面,想胜过他们,难度极大。赢面不大的仗,自然无人愿打。
刘恕看向诸将,目光在高止和霍肆渊身上转了两转,沉吟不决。
霍肆渊列众而出,拜道:“公子,末将请战。”
“好。”刘恕颔首道,“霍卿,代人生活在马背上,骑术精湛,你且讨教讨教。”他不说“比试”,只说“讨教”,显是为霍肆渊铺好后路,即便霍肆渊输了,也有话可圆,不扫其颜面。
岂料这番提前圆场的话反而激起了霍肆渊的雄心斗志,傲然道:“公子宽心,如若不胜,末将自领一百军棍。”
刘恕尚未答话,万俟瑜瑶却道:“呦,年岁不大,口气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霍肆渊入场后,代国勇士们一齐打量起他来,众人见他年纪轻轻,身板也未见多么壮实,不免露出几分轻慢之色。
骑马竞技不同于骑射竞技,专门考验骑术,赛马场从会场开始,北行穿过五圣台山,再绕回会场,赛程六里,路上设置了重重障碍,沿途安排了评审督查,先返终点即为胜出。
本场竞技参赛者百二十人,虽禁止携带兵刃,但勇士之间为争胜负,相互顶撞踩踏,却是常态,便是闹出人命,也非罕见之事。折返而回时,五六骑当先,霍肆渊在列。
将至终点时,两骑并驾齐驱,霍肆渊落后数步,他忽地俯低身子,贴着马背,疾冲向一侧高台,借力腾空,一跃近丈,直接从那两骑头顶飞过,奔至终点。
霍肆渊有意炫技,且炫得十分漂亮,教晋人扬眉吐气,晋国诸将齐声喝彩,甚而有些代国民众及大臣也不由自主地为他拍手叫好。
霍肆渊亲了一口自己的马儿,仰起头颅,朝万俟瑜瑶投去挑衅的一笑。
霍肆渊夺冠,自是获得了本届那雅尔大会的第三支金花。
他看着手里的金花,面露难色,一副不知该拿它如何是好的神情,想了又想,方骑上马,径自朝主席处行来。
我心下大惊,暗暗寻思:霍肆渊狂妄得紧,他莫不是想用这支金花调戏万俟瑜瑶?
可我千想万想,做梦也没想到,霍肆渊手里的金花,最后竟然直挺挺地立在了我的面前!
我盯着眼前放大的金花,霎时心脏猛跳,冷汗急出,当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这支金花我接与不接,都是死路。
不接。金花乃胡族圣物,我若拒之,不但得罪了霍肆渊,更羞辱了代国。
接。晋军上下皆以为我是刘恕的女人,霍肆渊不可能不知。
他送我金花,应是笃定,我无名无分,不涉及颜面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刘恕不会降罪于他,只会做个顺水人情,将我赏赐给他。若是如此,霍肆渊得人,刘恕得名,两相得利。
诚然,但凡不是色令智昏的君王,都会这么做,甚至乐意而为。
女人如衣裳,常有常新,人才却千金难求、不可多得,用一个女人拉拢一个人才,站在君王的角度上来看,绝对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但是,霍肆渊不知内情,我身份特殊,刘恕没法将我送他。刘恕不能把我送出去,便只能伸出脸来生受这一巴掌,他挨了巴掌,我和霍肆渊岂能有好果子吃?
心念一瞬,我便将这中间的厉害关系想得通透。
来不及看霍肆渊一眼,我接过金花,捧于手心,碎步快走,行至刘恕席前,跪了下来,将金花高举过顶,不掺丝毫情感,纯以公事公办地态度道:“禀公子,骁骑校尉霍肆渊奉上。”
凡呈递给刘恕的物件,均须经由宫人之手转交,我虽非宫人,但常近身伺候,由我递交物件,不仔细追究,也说得过去。
刘恕不予回应,我跪得膝盖发麻,感觉自己的心肺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呼不出、吸不得,却不敢抬头看他,良久,他才开了口,淡淡地道:“大吉祥,呈上来。”
“是。”
大吉祥应了一声,行至我身前,取过金花,交给刘恕。
我的心这时才缓缓落了回去,归于胸腔,运转如常。
我挺直背脊,看向刘恕,他把玩着金花,面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霍卿,金花历来是送女人的,你送予孤,却是何意?”
“我、我……”
解答这道题目对于霍肆渊来说,明显比赢得竞技要难得多,他张口结舌,“我”了半晌,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搔首踟蹰,神情窘迫。
我强作镇定,解围道:“公子此言,未免失之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