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一过,进入腊月,日子忽忽而去,转眼便至初八。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婚礼之仪,俱从六礼。
婚礼前: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婚礼中:迎亲、同牢、合卺、结发、洞房。婚礼后:觐见、拜庙、祭祖。
嬴姬陪嫁四人,一位庶出公主,三位贵门之女,分别为李氏、韩氏、秦氏;晋王钦赐四人,分别为高长阙之女高氏、陶静安之女陶氏、裴立之女裴氏、亓源之女亓氏;娶一妻,陪八妾,共九妇。
初八这日,我跟自己喝酒,却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恍恍惚惚行至花园,花丛树林,视之不清,纵横相错,宛入迷宫,脚底腾云驾雾,不知去往何方。
忽见林中有人,那人坐在椅上,弄箫奏乐,好不悠闲。
我心中一喜,欲向他问路,哪知唤了数声,那人却是不睬。我心生恼火,走到那人身后,拍了拍他,责道:“你是谁呀?干嘛不理人?”
那人回过头来,我惊讶地道:“梅大人!你怎么在这儿?”又觉不对,凑上前去,奇道:“咦?你怎么把头发染黑了?你的眼睛怎么也变成黑的了?”
那人不答,伸手在我肩上一推,我站立不稳,登时坐倒在地,气恼地道:“你干嘛推倒我?坏人!”我摸到地上的石子,捡了起来,朝他丢去:“打你!”
那人出手如电,一把接住石子,反手一弹,石子中我腹间一处,我捂住肚子,痛倒在地,一时之间,不能自抑,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你是妖怪!妖怪变的!变成梅大人的样子来害人!”
我哭得一阵,顿觉心里畅快不少,仰躺望天,怔怔发痴:“贽见之礼,用什么大雁啊?对得起大雁么?大雁一生一偶,至死不渝,你一娶一窝,真是热闹,你该用大公鸡才是……”
那人探究地看着我,闻言一笑,摸出条帕子,甩到我脸上,我捏着帕子,擤了把鼻涕,那人面色微变,笼上阴霾。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我喃喃念叨着:“向谁去?向谁去?向谁去……”
愈是深思,心境愈发迷茫,自觉行止并无过错,可此番为何走得如斯艰辛?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分得清么?
我摸到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在眼前晃了晃,眼泪再度滚落,忽而手腕一痛,簪子被人打落。
我省到尚有旁人在场,一面哭,一面骂:“臭妖怪!你干嘛老打我?偷施暗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要吃就吃,姑奶奶绝不皱眉,呜呜——”
那人手肘撑着椅子把手,托腮而望,一双黑眼珠轱辘转,似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吓得抖了抖,颤声道:“别别别别吃我,有话好说,好说……”我心里害怕,可头脑昏沉,眼前越来越花,困意上涌,挨了片刻,便失去知觉。
醒时已是晡夕之后。
黎枢言见我睁眼,端来药汤,道:“姑姑,我熬了醒酒汤。”
我正觉口干舌燥,忙端过碗,一气尽饮,喝罢方道:“你送我回撷芳院的么?”
黎枢言点了点头,道:“我来寻你,见你不在,便去花园找,恰遇公子殊……”
我惊得手一抖,险些将碗摔了:“公子殊?”我隐约记得自己在花园睡去,前后事却记得不清,我狠狠捶了一下头,仔细回忆发生的事,倏然惨白了脸,道:“完了,我好像打了公子殊……”
黎枢言骇然瞪大双眸,愣了半晌,忽地笑了笑,宽慰道:“公子虽双腿抱疾,不良于行,但亦习过武,且精擅暗器,你打不动他,就算动了手,你多半是挨打的那一方。”
我撇着嘴道:“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挖苦我?”旋又问道:“公子殊是不是同梅大人长得很像?”
“梅奉常的母亲夏侯氏与公子的生母夏侯夫人是孪生姊妹,他二人确有三分像,但远不至教人认错。”黎枢言从床头拿过来一幅画,“是了,姑姑,你看看这个,我在花园找到你时,在你身旁拾得。”
我展开画卷,画上未著年月、作者、题跋,画的是一个女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口水肆流,怀里还抱着只公鸡,寥寥数笔,未着色彩,却极为传神,画得实是憨态可掬、引人发笑。
我咬紧齿关,磨了磨牙,有种把公子殊叼起来啄碎了的冲动。
黎枢言忍着笑意,好奇地问道:“姑姑,你为何抱只鸡在花园睡大觉?”
我发狠地威胁道:“此事不得外传。”黎枢言作势抿紧唇,大点其头。
我胡乱将画儿一折,卷到枕头底下,想了一想,塞到褥子底下,想了又想,扔到床榻底下,这才解恨,忿忿地道:“这个公子殊真可恶!可恶极了!”
黎枢言坐了会儿,见天色渐晚,便即辞行。
我下地洗了把脸,往铜镜望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