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年,北京大栅栏。
江驿马头戴一顶红缨帽,后脑勺露出一截小辫子,斜挎一个绿缎面子的书包,桃红细布的里子,面上还绣了一位红袍纱帽的状元及第,行走在老街之中,与街头的行商、骑自行车的青年和着旗袍的女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前朝赶考的书生,殊不知他是个江湖消息的传递人,不然怎么会叫驿马呢,就是古时候专门传话的。
可他跟那些个驿马还不一样,他传递的消息“跨界”,找的人也是“稀有”,身为一个中间人,他是那些亟需知道世界纷扰的人们的桥梁。他常常跟人介绍说,这行当得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的祖师爷据说是一个叫“云听风”的人。名如其人,在六界的各种传说中,都难以完整地描述他的形象,如同缥缈的雾,存在但又无法触及。不过,各种版本的传说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核心——这家伙的能力无处不在。
他能传递六界的信息,不仅仅局限于人间,还有天宫、地府、鬼域、仙界、妖境。天宫中的仙子、地府里的鬼差、鬼域的孤魂、仙界的神仙、妖境的妖怪,无一例外,只要有需要,他都会出现。他的身影就像风一样,轻轻地吹过,带去各种消息,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云听风”很少在人间露面,但每当有人在心里默默地呼唤他时,他总能如期而至,像是知晓所有心声的神祇。
江驿马虽然没见过这位祖师爷,但他对于这行业的热情,是那些外行人无法理解的。他坚信,虽然世界在变,但人心和人性始终如一。不管是昔日的长街短巷,还是今日的车水马龙,只要人间还有秘密和未知,他的这门生意就永远不会萎靡。
街边的孩童拉着妈妈的衣角,兴奋地指着:“妈妈,看,猴子!”几位穿着长衫的先生则议论纷纷,有人笑道:“这先生真是有趣,如此真实的毛猴哪里来的?”
江驿马手中的确托着一个活灵活现的毛猴,也有人叫那玩意儿为“昆塑”,就是用中药材的蝉蜕和辛夷做成的孙悟空。头部通常是用蝉蜕的头壳做的,而玉兰花的花骨朵也就是辛夷,则用来做毛猴的身子,再用蝉蜕的爪子作毛猴的四肢。
任谁从他身边经过,都会闻到一股子药材味儿。江驿马微微一笑,心中却感叹:“现如今连辫子都剪了,还不能留一点儿传统的乐趣。”他的步伐悠然,脸上写满了自得。
路过一家照相馆,见里面几个少年正好奇地看拉洋片,被他手上的毛猴吸引后,还讨论着是否花几文钱拍一张合照。江驿马耳朵尖,立马走开,轻轻摇了摇头,暗忖:“莫要靠近我,那玩意儿可别吸走了我的魂魄。”
随着他的步伐,热闹的市井声不绝于耳:小贩吆喝,街坊聊天,还有不远处的京戏、昆剧和秦腔,余音缭绕。
江驿马手托毛猴,细长的双眼微微掠过人群,一步步走入三庆戏院,那是大栅栏有名的五大戏楼之一。二楼的小包厢,灯笼高悬,一眼望下去,满座。人们都凝神看戏,今天台上唱的是《白蛇传》,“碧波荡漾,青天无云,船行其间……”
江驿马舒适地坐下,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毛猴。跑堂的麻溜儿地往他跟前儿一站,恭敬地问:“江爷,要点儿什么您内?”
“老四样儿,正明斋的点心,再来一壶张一元的正宫普洱。”江驿马回应。“好嘞!”不一会儿,几样小食和茶水就上了桌,“您慢用”。
瞧瞧,有桃酥,小巧玲珑的桃形点心,外酥内甜,有红豆馅和绿豆馅。荷叶糕,圆饼形状,糯米与各种果馅混合制成,外包以荷叶,清香四溢。还有翡翠卷,绿豆馅的,外面裹上薄薄的绿色糯米皮,形似翡翠,色泽鲜亮。最后一个是鹌鹑蛋酥,像鹌鹑蛋的小酥点,内含各种甜馅,一口一个正好。
江驿马兰花指捏起一块点心,轻咬一口,再端起茶碗轻轻抿一口茶,心中盛赞,那真是醇厚甘滑,沁人心脾。
随着台上的唱词鼓点,他的小手指在茶碗边沿轻轻打着拍子,完全陶醉于其中。
台上正唱到:“情深缘浅,缘浅情深,恨无痕……”他的心也跟着起伏,仿佛自己也成了戏中人。
正听得尽兴,一个女子漫步而入。
只见她身披一身花旦的戏服,头发全部盘起在头顶扎了两个小髻子,额妆很像昆剧扮相里的贴片子,俗称铜钱头。额头到眉骨之间的□□画得尤为突出,直延伸到鼻梁骨,那粉的白,让她的整张脸变得立体,活脱脱是戏里化成狐狸的妲己,白的妩媚却也瘆人。
江驿马稍有些惊讶,看着这打扮的女子,问道:“这位姐姐,是哪家戏班子的?今儿的扮相出得真好。”
女子眉梢一挑,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叫阿阮,是昆剧班的,已经很久没有我的演出了,只是喜欢这样打扮逛逛戏楼。” 说完,她直接坐在了江驿马的左边,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江驿马心中暗暗琢磨这女子的来历,“姐姐喜欢扮上戏妆出门,可是新鲜,就是这喝茶怎么好像……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