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中,所有人都在,傅衡阳虽然没有告知真正的安排,但并不影响大战前的低气压。纪汉佛允许家眷前来送别,虽说这样低沉有些不太吉利,但是他们这两个月来见惯了无法预料的阴阳相隔,那些吉不吉利都不重要了。
不知是谁眼尖瞧见帐外两人剪影,白江鹑握住夫人的手,“走,咱们也出去走走。”
北方大军的武林中人许多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见着有人陆续踏雪散步,很多人纷纷效仿。
李莲花和阿狸绕着大营走了一圈,却不知大雪纷飞中,火光交织的夜色下,这一红一白的身影过于惹眼,已经成了大家出来观赏的景致。
“阿狸。”李莲花终究还是开口,就像时间终究要到,他该出发了。
“嗯……”阿狸依旧低着头,勉勉强强应了一声。
李莲花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绕到她身前一看,粉白面庞早就被眼泪淹没,半干的泪痕和着新滴下来的眼泪,盈盈楚楚好生可怜。她竟然悄悄地哭了一路,而他毫无察觉。
他明明答应过她再也不分开的,这么快就食言了。李莲花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想立刻带她回纥诃山中的小院,什么江湖什么武林什么长生门管他们死活。
可是他不能,因为这不仅关乎整个天下的未来,更关乎阿狸与他的未来。他要让阿狸获得真正的自由,过自己能够掌控的人生。
不等李莲花想出安慰的说辞,阿狸已经擦过脸,给李莲花一个干干净净的笑,“不就是几天见不到么,没关系的,只要你平安回来,到时候再补偿我吧。”
她说完,松开李莲花的手,转身想跑回帐中,生怕迟疑一秒就要返回。她可不想到了最后,变成她抱着李莲花的大腿死活哭喊不让他走的滑稽场面。她能丢人,李莲花不行。
看一眼空空的掌心,心中有如针扎难受,再回过神来,李莲花已经踏雪几步拉住她,两人面对面站在营帐前。
风劲急切似在催促,雪花刮的脸生疼。
可是糟糕天气的夜色下,所有观众屏息凝神,安静地瞧这一出传说级别的狗血大戏,从今往后的江湖传奇话本中,多了一出关于剑神和他的小娇妻大概因为吵了架,于是上演追逃游戏。
这是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狗血故事!相信这个话本绝对可以在风靡故事榜首占据一席之地。
知道内情的人当然明白阿狸因为什么闹脾气,是的,他们以为阿狸在同李莲花闹脾气。看吧,这个世上除了李莲花谁也不了解她。
刚才心中装着事没注意,这会儿李莲花要是再听不见周围有多少人喘气,他干脆自废武功算了。但是他不在乎,不想这么轻易地放开阿狸的手。
阿狸委委屈屈,却还在强装镇定,“你别担心,我待一会就好了。”
他目光深深声音低沉,灌满磁性诱惑,“阿狸,有些补偿不必等到日后。”
李莲花扫一眼周围,左手扯起白羽披风的一边,抬至与肩同高,将阿狸完全遮住,也将观众隔绝在“大幕”之外。他倾身低头,吻住阿狸嘟起来的唇,在“帘幕”这头上演一出缠绵悱恻,流连忘返。
少时读到别离诗句,难以体会其中真意。洒脱肆意是少年的江湖,不会被任何事阻碍前进的脚步。多觉耳鬓厮磨蹉跎岁月,浪费大好青春年华,男儿立于天地间,就该建一番大业,拼一番前无古人的成就。
李相夷从未将分别看作什么大事,绝不可能有这种依依不舍的软弱心绪。
然而红尘辗转十余载,他方觉那些看似最平常不过的转身,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永别。
师父说年纪越大越不喜欢分别,李相夷当时不以为意,李莲花后来百感交集。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放手,运气好是为下一次重逢增添思念的空间,运气不好……
阿狸不是矫情,她也知道他们的每一次分离,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不过几天不见”而已,她故意那么说让他安心罢了。
李莲花将阿狸拥进怀中,白羽披风盖上她艳红的斗篷,整个人娇娇小小裹进怀里。他仰头长长叹了口气,抱紧她,只想着再多一刻也是好的。
他鄙夷自己像个连篇累牍的酸秀才,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拖泥带水磨磨蹭蹭。
看客们本应抱着吃瓜心情,欣赏这神仙似的两人你侬我侬的浪漫美景,但却不知为何,从那紧紧相拥的身影中瞧出些不合时宜的悲伤难过。
风雪更急了,翻飞的雪花密密织成朦胧的薄雾,渐渐淹没那相拥的身影,无人看清李莲花在阿狸光洁额头印下一吻,薄唇冰凉,沾着一滴晶莹,淹没于风雪中。
一人一剑转身,却再也不是洒脱无挂碍的江湖剑客,白羽披风追在高挑身后,似幻境中的鹤仙遁入凡尘,狂风暴雪为他一人独奏战歌。
阿狸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看着李莲花慢慢消失在白朦朦的天地间,直到四肢麻木,却并没有想象中冷。
营帐不远处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