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禧年即将迈入第一个十年时,许禧迎来了她的十六岁。那一年WIFI网络还没开始普及,胖企鹅也还是广大青少年们最为喜爱的社交媒体,互联网的发展还未真正开上高速赛道,人也显得更有耐心。
耐心得愿意花三分钟的时间,通过固定电话查询中考成绩。
七月末正值这个城市最难挨的时候,连空气都是闷热的。然而许禧的心凉飕飕,像是整颗掉进了冰窟窿。她不相信刚刚听到的信息,心理暗示着:一定是因为走神了才没能听清。
许禧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拨通电话。话筒里传来冗长的步骤介绍,她略过这一程序,输入准考证号码的手比上次还要再抖一些。
没有奇迹发生,还是一样的分数。她咬着下嘴唇,忍不住地抹眼泪。这么好的夏天,怎么就没件好事情发生呢。
外公刚刚住院,父母都扎根医院轮番照顾。许禧从几天前就一直在祈祷,祈祷能有点好消息,让家人们的心情松快一些。甚至想好要用先抑后扬的方式公开成绩,还要给外公带他最喜欢的菠萝包,作为对恶作剧的补偿。
现在也连排练都不用,直接哭就得了。
省一中在两周前便公布了分数线,比她的估分还要少了十分,因此预先排练的自信也算是有迹可循。意外发生在政治成绩上,原本只需要死记硬背的政治突然成为了当年的中考黑马,奇袭了若干轻视它的考生,包括成天对数理化唯唯诺诺的许禧。
尽管合计全科分数后,许禧的成绩只比省一中的录取线低了两分。但这两分意味着她只能等待第二梯队学校的补录,或者花一笔“择校费用”。
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秘密,她有好些初中同学早就预定了这类渠道。但许禧的成绩一直属于中上游,正常发挥便能高中,她本没想过自己也需要通过这种方式。
她一向是规则守护者,正直得有点笨拙。小学参加奥数补习班时,计算器虽是课堂违禁品,但在所有人眼中都算不上多大的事。除了她以外。许禧在课堂测验中挣扎了两道大题的时间,还是缓缓地举起了自己藕段般的小肉手,把周遭使用计算器的同学们一锅端地举报了。
这件事让她在补习班里成为众矢之的。在小学生的世界观中,此类行为堪比反派女二:噢!这可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她居然和老师告状耶。
许禧虽然在补习班社交中一败涂地,但她维护住了自己弱小却又坚韧的执念,这让她连续几个晚上睡的心安,一夜好梦。
从小到大连作弊的边都没沾到的许禧,这会儿却可能要靠着走后门升学。这对她来说,好比出卖灵魂。
这个暑假家里的气氛并不太轻松,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许禧想的是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原则,而她的父母则是操心门路。
她不愿以这样的方式升学,好几次在饭桌把碗筷一搁,说宁可等到第二梯队补录也不要去省一中。父母权当她是在说气话,任凭她一个人耍小性子。
那时的她不懂得人情的价码,亦不懂得成年人的为难,在心里暗自下决心:就算关系走通了她也不去,在其他学校一样能把书读好。
直到有一次听到老许在和别人打电话,语气恭敬,做小伏低,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对方态度似乎有些不耐烦,即便不是面对面交谈,她看见爸爸也不自觉地弯了腰。
她只见过生活中的老许,因此从没见过爸爸这样的姿态,突然很心疼。原本他不需要欠下这项人情的,是自己没做好。
许禧收起了棱角,再也不提要去第二梯队的事。她不想惹爱的人不高兴。
后门不好走,路比想象的曲折。许禧早早就收拾好军训用品,但直到迎来9月1号报道的日子,她的事情还是没有完全落实。
那会儿新东方烹饪学校的广告火遍大江南北。她很着急,但也乐观,觉得大不了就学门技术。可惜的是,上天没有给她成为一个厨子的机会。军训开始近一周后,渠道传回了消息:她的事办妥了。
于是乎,在2009年的金秋,许禧以借读生的身份入学了省一中。
入学的那天是周一,爸爸妈妈一同请假把她送去学校。私家车只能停在校门外,一家三口提着被褥水壶等生活用品,穿过一个又一个军训方队。
许禧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在他人眼中像个另类。却又有点好奇,忍不住四处张望,猜测哪个方队是自己即将加入的班级。
宿舍安顿好后,她便匆匆告别父母,前往办公室报道。她们这批借读生到达的时间不一,老师不耐烦做重复工作,便每次凑齐五、六位后再一次性带去所在班级。
许禧来的不凑巧,她到达办公室时前一批人刚走,隔壁工位的老师便让她在沙发上稍作休息。
沙发上遗落着负责老师留下的签到表,许禧撇了一眼,只剩下两个人未到。表格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另一位同学恰好在自己名字的下方。
叶秉哲。许禧无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