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踏花原本寓意为何,你回来过了踏花,日后就别再端着你那臭脸色在我门外晃来晃去,省得他人还以为我招了什么讨债鬼来。”
翁语手里酒碗略歪,不小心洒了些酒出来:“阿暄姐!”
阿暄姐没搭理他。
昏暗灯火间,叶暄凉没看清叶汀山表情,却听清了他隐于喉舌间的“嗯”。
春酒略有些甜腻,其实配上淡味的米糕正好。
叶暄凉想,仇家之外的杂事,大抵都已解决掉了。
喝了酒,解决了家事,叶暄凉心情颇好,一夜安稳睡到了天亮。
叶汀山却一夜没合眼。
他眼前不断闪过白日里“扶醉月”逃脱的场景,自己硬从东城直追去了北城,明明就要抓住,还是让他逃了。
就差一点。
叶汀山之前做过一个梦。梦中是与今日一模一样的场景,他选择去救叶暄凉,却在那杀手第二次动手时没能护住她。
梦里他用仅存的右臂搂着她,眼前昏天黑地。
梦醒时天光大亮,他躺在倦梧庭的客房里,凉风从半掩的窗吹过来,有种不真实感。
好似过去的一年,都只是场大梦而已。
他那时浑浑噩噩以为是梦魇,无能挣扎许久才醒来,听见叶暄凉隔着窗喊他起床过“踏花”。
接下来一年之间,他时刻游荡在倦梧庭周遭,也许是梦里情景太过真实,叶汀山有时会看着熟悉的场景反复陷入怀疑。
比如他生辰那日,叶暄凉硬拉着他进屋,给他置办了一身好料子。小小一张方桌上放不了几个菜,四个人围着吃有些挤,尤其是对面还坐了个不待见他的小孩,更显得挤了。
那日反而是叶暄凉酩酊大醉,对着叶汀山说了许多诸如“一家人为何隔阂还要那么深”的话,他没听完,轻飘飘就溜了,好几日都没敢在叶暄凉眼皮子底下晃悠。
一幕幕场景重现,叶汀山有时怀疑瞬间会觉得是老天看不下去,让他重来过了一次。
大抵是这一年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再到春分时,他甚至一时没记得起来。
一年了,那梦中场景还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所以白日里他再见杀手时,着实惊诧了一阵,随后才慌慌张张想要进院阻拦。
然而倦梧庭的机关此时似乎只防家人,他起初不想触动机关,犹豫了一会才横下心踏了进去。
阿暄的命怎能与这机关相提并论。
然而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叶汀山进院的方位有些偏,他能看见翁语,也能看见“扶醉月”假惺惺地着急一阵,飞快地走出门逃走。
一句“她不是扶醉月”堪堪涌至喉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只电光石火之间,他脑中没想太多,最后迅速转身去追“扶醉月”了。
他若与翁语说是梦中见闻,谁会相信呢。
哪怕真的拖延了些时间,屋里剩下的那个杀手足够与“扶醉月”里应外合,可能最后反而还会多死几个人。
梦里他急着去关心叶暄凉,吓走一个“扶醉月”之后,又让屋里那个假扮的“翁常”顺利逃走了。
后来他一时疏忽,自己被对方发现缺陷束缚住,眼睁睁看着叶暄凉中毒体力不支不敌那杀手,惨死院中。
叶汀山果断地转身跃出了倦梧庭。
追了一段路之后,他才断定这人大抵是个男人。
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人身法,没认出来是哪一家,只好一直死命追踪。
一直不知到了何处,那人停下与他过了几招,最后金蝉脱壳,逃了。
他追了几步没见到人影,这才抬眼四望。此处早是个陌生巷弄,梨花出墙,青砖浸雨,与东城又是完全不同的景。
往回走时感觉手里空空荡荡少了什么,他才想起来方才打斗时,自己的刀早已掷了出去。
短刀没能伤到人,反而扎进了地里,之后的搏斗叶汀山没占到上风,轻而易举抓了个空。
原路返回却恰好又瞧见凌书渐拿起这刀端详了许久之后准备收起来。
今日果然流年不利。
他颓丧地一路摸索回了东城,看到叶暄凉平安无事时才放下心,方才还直跳的眼皮霎时安分下来。
这一夜满是绵长的寂静。
更漏声声衬着此时这光景就有些吵。
也许是临睡前喝了许多酒,又想到幼时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叶暄凉安稳之余也还是做了个梦。
是个安稳梦。
没有万丈刀,没有月章阁,叶宅也许就会安稳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