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妩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窗子敞开个细缝,透着天光,罅隙之中一缕明媚打进屋里,正照在那尊青雀报喜大金钟上,指针落在正点儿,枝头青雀扑着翅膀,一步一蹦跳上树梢。
“丁——丁——”青鸟啄响枝丫间的铜铃,谢妩喊人,床边的酥卷儿惺忪抬头,脑袋尚且混沌,眉眼就先弯做了小月牙。
“姑娘醒了。姑娘饿么?我叫小厨房那边送饭过来……”酥卷儿手脚麻利的出去。
秋梨捧着净面的温水进来,杉妈妈抱了个木匣子跟在其后,先将匣子在桌上,再去外间的红木脸盆架子前净手,才伺候谢妩坐起。
“姑娘可算醒了,大爷抱着姑娘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急红了,咱们大爷自从进了京郊卫戍营,比从前更沉稳许多,这一二年间都少有急眼的时候,上午那情形,就是老太太、大太太在跟前儿也不敢说话。”
“他送我回来的?”谢妩看一眼门外,却不见谢长逸身影。
酥卷儿拿着帕子进来,笑着道:“大爷去怡亲王府了,这会儿不在。”
“我又没问他。”谢妩不高兴的嗔一句,想起秋雁的事情,眉间不禁惆怅,“秋雁……大太太可叫人查清楚了,她为什么要……寻死……”
酥卷儿瘪,摇头说不知:“这事儿老太太也知道,大太太不好擅自应下,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宝金姐姐在查,秋雁家的父母姊妹,但凡是秋雁回来有过联系的人,宝金姐姐全找来了,一个个审了口供,肯定能查出个结果来的。”
秋雁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二姑娘从云中府回来,外头已经是漫天流言蜚语,再传出跟前儿大丫鬟投井自缢的事情,二姑娘在京都城里,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
老太太也是怕大太太不好拿捏其中分寸,才特意指了自己跟前儿的宝金来处理此事,不管缘由如何,此事必是不能落在二姑娘这里。
“老太太明察秋毫,这府里上下啊,就没有什么能逃得过她老人家的火眼金睛。”
杉妈妈不想叫姑娘再纠结于此事之上,找了个话题,指着桌上的匣子道,“姑娘昨儿不是才念着韩家小公子,说不知道小公子在崔家过得好不好,看大夫如何?吃了什么药?真是念着念着就来了,刚二门外小子送了这个,说是韩家小公子托人送给姑娘的,抱着也轻,像是书信。”
“你拿来,我自己看。”
杉妈妈取来木匣,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封信,还有几篇韩策最近写的文章,其中更有上一届的大考题目,‘研覈是非,以温故而知新’。
不得不说在大悲大怆之下,那孩子似是一夕之间长大许多,通篇文章条例清晰,又引典故一论,作证实例,较从前更甚有大长进。这个水平考高阳书院,也未尝不能一试。
书信里写的无非是问安道好的话,韩策自言在崔家待得很好,崔世子给他请了大夫,汤药吃下几日,身上核桃大的肿包就消下去了,只是头疼的症状还在,大夫说要改了方子再养些日子,才能固本。
崔世子给他找了个夫子,这几日在教《大学》的内容,他听了许多,但从前念的书少了,知识不牢固,尚有许多不懂,每日只想着多找夫子请教,灯下夜读更是有别样趣味。
谢妩看后,不禁也笑:“那傻孩子,真是年纪轻,没见过世面,挑灯夜读,不得把眼睛看坏了?也怪我给疏忽了,云中荒蛮,大户人家也不使念书的书童呢,我也就给他找,如今到了京都来,自然事事都依着京都的规矩来。”
她想了想,吩咐道:“去济世堂找江掌柜,就说是我的话,教他买个会识字,口舌伶俐的书童来,给策哥儿送去,同崔家那边就讲,是北边带回来的人,从前就跟在小少爷跟前儿念书的。”
济世堂是谢妩的祖业,与谢家这边不相干,掌柜的叫做江保,一家子身契在谢妩手里捏着,做事也是牢靠细心。
济世堂乃传承百年的老药铺,坐堂大夫一手推拿之法堪称第一,那老爷子与谢妩祖上是世交,宫里太医院相聘,人家也不肯答应,后来谢妩养在了忠勇侯府,那老爷子怕谢家的人见小姑娘年幼,觊她手中的产业,还托了太医院的关系,求着帮忙照拂些故人之孙。
谢妩记得那老爷子家的小孙子今年七岁,会念书识字,也有考状元簪花打马的志向,只是他大哥骄奢淫逸,恋了赌坊,更没法子继承家业,老爷子一片丹心,只盼着小孙子能够学了自己的绝艺,传承后世,便将小孙子按在身边,再不准他到学里念书。
谢妩有施以援手的私心,江掌柜是个玲珑剔透的心思,能参透小主子的意思。转天傍晚,江掌柜家的便领着个半人高的小孩子来谢妩跟前儿磕头。
“见过小姐,小姐千秋。”小孩儿叫五味,偏偏他家姓北,北五味,听名字就是打草药堂长起来的。
谢妩身子还不能大好,坐在屋里的竹椅上,手边放着本没看完的书,靠墙的五斗柜上摆着一盆儿琉璃花,映着茜红的纱窗,琉璃之上流光溢彩,好不夺目。
“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