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药(下)(1 / 3)

混乱中不知道谁挤过来撞了她一下,令她勉强站稳。黎念在众人的推搡里挣扎站起,大声道:“住手,给我停下——住手!”

愤恨里的村人不依,有人甚至奋臂抛石块过来,擦过黎念他们的侧脸砸向米仓的小门。

那小门本就只有一人高,成年男子要低些头才能进入,此时被石块击中薄弱处,竟直接破出一个半门高的大洞。

有衙役在,黎念身边的赤虹郎本不愿向寻常百姓露凶,但见到事态难以控制,终于横枪震开冲在最前的几个村人,拔出旁边衙役的刀护在黎念前面。他虽只身一人,却没有再收敛常年苦战训炼出的硬冷威势,硬生生在公门几人和村民间逼出一条界线。

村人们有些畏惧他的刀,片刻后才有老人厉声问:“赤虹郎,你是南雍的将士,为何要对南雍人挥刀?”

那赤虹郎面色不改:“城尉与村正取药未归,但城衙信物俱在。君命如此,你们强破囚牢,是要造反吗?”

老人气红眼,村人们更是怒火冲天,七嘴八舌尤要争辩,却听黎念暴喝一声:“够了!”

她上前一步夺过村人的火把,要他们好好看清自己的神情:“你们同我吵公义和感情,我便与你们好好谈谈它们。”

“我且问,你们今日聚众杀了屈磊,死去的家人便能回来了吗?”

黎念的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扫过,就是要强硬地、毫不客气地点明他们在亲手处死一个大活人,“沾上人命,日后陪他一起下地狱,就仇者痛亲者快了是不是?”

妇人揽着的小孩还没到听懂官话的年纪,但感受到黎念的气势汹汹,哇地一声哭了。

黎念狠狠心,直视着对面的村人,将自己的声音逼得更广更大:“你们要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和你们一起手染鲜血,便能解恨,是不是?”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他们手里的火把在顾自燃烧,偶尔传出一两声噼啪的轻响。

黎念叹了口气,沉声重复一个事实:“屈磊死一万遍,已经走了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乌压压的人群里有人抹了一把脸,而后无声的哭泣扩散开来,随风追云。

黎念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镇定,尽力不去记住他们痛苦的眼睛。她的声音柔和些许,浸着月光说:“但还有人在生死界限上挣扎受苦。那些诊棚里的病者,奔劳里中招的大夫药童、兵士衙差……他们在等着奇迹发生,他们尚在求援。”

未经他人苦,黎念不想高高在上地劝村人们放下,可她知道,成为下一个凶手绝不是眼下该走的路。

她将火把还给村人,轻声相告:“从来都没有人想为屈磊开脱。你们的委屈和痛苦我都知道,所以不要做傻事。”

说完这句话,她在他们的呜咽哽泣里转身,与负手而立的池君原对上目光。

池君原闲闲地提着扇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黎念却清楚地知道他在等什么、自己要做什么,停留一个瞬刹便径直朝前走去。

她推开那半扇破落的小门,弯腰步入黑暗中。

夜色里的男人手脚上均安有镣铐,被锁在米仓正中,侧坐在自己咳出的血污里,浑身都是血垢和泥灰。他是狼狈的,却也是安静的,像一枯待死的植物,死气沉沉地枯槁下去。

黎念想起白日的见闻,想起衙役换班回来偷偷地碎嘴,说屈磊被关押后谁也不见,连谢枕安也不愿见。但他向别的大夫问过一句话,徒劳地问是他病得重还是鹿斟病得重,他来不来得及赶在鹿斟之前快一点死。

他在有意激怒所有人。可惜大夫存着本心,全当没听到,照样医治。

只是消沉之中,毒发得愈加迅猛,现在黎念看着他,确实说不好鹿斟与他,孰病得更重。

黎念已经不想问他有没有犹豫过不对鹿斟下手,也不想问他有没有后悔。她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简单平常地告诉屈磊:“谢医师已经在准备解毒的药方。他此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怪毒,有小半成把握能成功,如今需要一个试药人。”

屈磊垂眼坐着,宛如一具还在微弱呼吸的死尸,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黎念都差点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他的肩膀才动了动。

屈磊的视线侧过来几分,无悲无喜地问:“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

有一瞬间黎念想,如果这是一篇不用理性、不代入自己的爽文就好了,随便她大杀四方。

奈何她迈不过自己这关。她扮演不了小说世界里快意恩仇的角色,除了做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我找上你,不是出于憎恶,所以要惩罚一个罪犯;也不是看谁可怜,希冀谁忏悔赎罪。我现在,是在询问一个病人。”

黎念完全是办事者的立场,没时间沉浸在滔天的舆论里,不想关心其他,“战事在十几年前就结束了,现在是明主治世的年代。你有没有罪、该不该上刑场,等‘流疫’结束后,自有官府来定夺,我没有资格替他们审判,也不会代替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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