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由晕船中恢复的池君原根本不怕她摆谱:“嗯?”
他随意地将粗瓷杯放在杂物堆顶端,曲起一条腿,仰靠在舱壁上大大方方地等她来要挟,俨然一副“她强我更强”的挑衅姿态。黎念却主动拿起他放到一边的杯子,倒满水捧着递给他,不卑不亢笑吟吟地问:“我们到底为什么被抓上船,你有什么头绪吗?我觉得我在典当行也没很招摇啊。”
她很识时务地扮乖,是知道池君原故意隐瞒过什么、但她依然来请教的意思。大佬的毛被顺好,情绪明显好转,只是嘴上还是不咸不淡的:“我知道吗?”
黎念:“你不知道吗?”
池君原接过茶,不急着喝,而是拿在手里轻轻把玩着它:“你见过哪个普通的商贾曾在乱世里做成过钱庄的生意?这典当行背后另有主人,做的也不只是典当、存贷的生意。不然在战事频仍的大境,连江山都随时易主,一家寻常的典当铺,如何做得到广开门面、六国通兑?要么它有贵人撑腰,要么它,本身就是一支令上位者棘手的势力。”
百科全书果然什么都知道。黎念想了想,小心地求教:“所以闻弈是知道这钱引有问题,成心交给我们来踩雷?”
池君原摇头:“我倾向于这就是闻弈自己的钱引。我觉得你可能误解了这钱引的意义。并非是闻弈找商行存下一笔钱,以待将来急需时取用;而是有人曾有求于他或闻家,主动送了这钱引给他,作为对闻家出手相助的酬谢。”
“……也就是说,典当行明确知晓这钱引的真正主人是南雍的端王,那他们由着我取钱这件事岂不是很微妙?明明我去取的那一刹那,就证明自己并非闻弈了。”
“这就是这钱引的有趣之处。”君原玩味地笑,“钱引本身没有记下其主,典当行只认物而不认人——也就是说,有人送了钱引给闻弈,但闻弈若没保住这份钱引,让它旁落他人手中被取之一空,那不好意思了,只能委屈闻弈认栽。毕竟送出去的东西,谁能干涉得了它的将来呢。”
黎念忍不住吐槽:“……好茶。”
“正因如此,一个有点内力但不多的外来少女、一个柔弱藏不住秘密的公子,哪怕看一眼便知不是钱引的原主,典当行也照兑不误。不仅如此,钱引的兑换还要设计得招摇且隆重。毕竟无主的钱,从取出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要被豺狼虎豹盯上,预设未来的纷争以交换更深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黎念被这其中深藏的恶意震惊到。即便已经决意抛下阿思的过往,她依然控制不住地猜测,闻弈究竟知不知道钱引背后的种种算计呢?知道多少?他是在警吓阿思,还是干脆……但不管真相是什么,事件的发展总归是符合了闻弈放任她自生自灭的本意,也算是他们彼此放过吧。
她又开始好奇别的事。
池君原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武功的人当然是我。你的内力是不是含朱教来的,我不知道。我没有内力这件事,谢医师亲口认证,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黎念根本不信。她回忆起他先前借玉抽自己内力退敌的操作,有些无语:“合着你呆在我身边,不只是把我当备用金库。”还当移动内力条啊。
吐槽归吐槽,她知道与其纠结这些,不如纠结眼下的危机:“那因钱引的诱惑、把我们‘请’上船的是什么人?绿林好汉?专业水匪?”
池君原却不答了。他说起旁的事:“你有没有发现,尽管手握钱引容易招惹来心怀鬼胎之人,但它带来的凶险,还不足以让你出门便被劫走。”他握着扇子摊手,“毕竟我们可是撞大运说出过锁金色的客人啊,在场的人难道不会踌躇,万一我们真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
“撞大运的只有你,永远不会有我,谢谢。”黎念推开他轻敲到自己小臂上的折扇,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说,我在典当行时其实犯了别的忌讳,这才直接导致我们被抓?”
池君原无聊地转着那柄未展开的折扇:“啊,有些人闷头取钱、不说来意不问他事,不是很聪明吗?你说说,她都要走了,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看活人榜是做什么?”
扇子转了一圈停在他掌心。君原俯身靠近,直勾勾地盯着她问,“看有没有能换的东西?还是……”他将尾音拉长,如同低声蛊诱,“看上面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黎念当然不能回答,绷着脸不吭声,眼睛眨啊眨。
池君原满意于她的反应,继续逗:“偏偏她还不知死活,接旁人的套话嘞。”
黎念麻了:“对不起,我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她真的不习惯让别人的话掉地上,哪曾想会暴露自己啊。
池君原啪的一声展开扇子,随口撇清关系:“反正不是我在害你。我若是真想对谁做点什么,能动口的时候,绝不动手,犯得着搭上自己陪你受难吗。”
好吧。她迅速接受了她坑到自己的现实,继续打探:“那个,顺便问一嘴,我一直很好奇,活人榜到底是什么?它的意思应该不是仅限活人参与的悬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