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鹭州到玉京,江河自北向南贯穿而下,最好走的是水路。
天枢院的院试赶在了今冬运漕封冻之前。院试结束后,灵霄宝船停泊在渡口,预备载着通过初选的候选弟子们北上赴京。
天刚擦黑,宝船就预备启程了。
灵霄宝船高两层,其中分隔房间数个,家肆一应俱全。
渡口人烟寥寥,江上岸边唯有宝船灯火通明,灯影下,候选弟子们走动其中,在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岳亭渊靠在椅背,翘着二郎腿,指挥着其他弟子搬东搬西:“毯子换条厚的,取暖用的灵石再多放几个。”
等东西都按吩咐放好,岳亭渊拍拍手,环顾整洁温暖的房间:“成了!”
旁边的修士擦着汗:“老大,路上这么多人,为何咱们非要对那个人关照有加,还要给她收拾房间啊?”
岳亭渊提起腰间玉令:“我是几号?”
“您当然是一号。”
“她是几号?”
“呃……好像是,二百九十六。”
岳亭渊点头:“玉令的排序可不是随机排的,里头的顺序大有乾坤。”
“在前面的,都是你我这样的世家弟子,越往后么,就是越没名声的小家小户。到了她那最最最最后头的位置,则必然是无依无靠的散修了。”
修士不明所以:“老大,所以呢?”
岳亭渊挺胸叉腰:“我是一号,她是二百九十六号,咱俩一头一尾,我这个在头上的自然要帮衬后面的。再说了,咱们一起除妖,那就是缘分,现在得知她需要帮助,自然义不容辞!”
修士无言以对。
他怎么不知道,原来岳亭渊这般喜欢助人为乐?而且,人家姑娘好像也没说过需要帮助吧。
岳亭渊又说:“而且,你看她多么弱小可怜。”
修士:“此话怎讲?”
就见岳亭渊挑开窗帘,指着江边不远处的平房。
天色已黑,除却灵霄宝船,渡口四周再无别处有人。然而此时,渡口旁的小屋亮起荧荧火光。
岳亭渊说:“喏,我听说在揽溪峡的时候,陈升那队发现她时,她坐在被掏空面皮的尸体堆里。现在院试结束,她还给记得死人烧纸……啧啧,一定是被吓得不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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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火舌舔开黑暗,驱散些许冬夜严寒。
明宵折起最后一张纸钱放入火堆,合掌道:“肖姑娘,还有其他道友,夺走你们性命的邪祟已除,还请安息吧。”
说罢,明宵等待数秒,像是等待谁来回复。
昨夜她在揽溪峡说过同样的话,刚落音就被徘徊不去的亡魂提醒。
今夜再将这话翻出来说一遍,等候许久,火还是同样的火,风也是同样的风,身边也没再出现奇怪的动静。
明宵松了一口气,抱膝等着火光燃尽。
她还记得,鹭州当年是南北通衢,不论晚上还是白天,渡口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现在她距离灵霄宝船有一定距离,就好像远离了所有人烟,周围半点儿声音也没有。
确认周围无人,明宵问:“厌无,你还在吗?”
“我在。”明宵身旁,阴影中逐渐凝出一个人影。
少年乌发未束,肩披大麾,火光倒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为他增添几分气色。
明宵坐在火堆旁的矮石上,厌无也学着她,坐在灵霄宝船看不见的视线死角,甫一出现,就朝明宵笑了笑。
不论是厌无的动作还是神态,都已经看不出僵硬的痕迹。
短短两日的功夫,他已经越来越像个真实的人了。
明宵问:“一会儿我就要登船往玉京去。现在往来鹭州的船只和车马都不多,你若是同我登船,日后想要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你可想清楚了?”
厌无肯定道:“想清楚了。”
“既然这样,我要与你约法三章。”
“什么是,约法三章?”
明宵认真道:“玉京也好,天枢院也好,都是卧虎藏龙的危险地段。所以到那以后,你要答应我几件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第一,不能轻易暴露你的身份;第二,不得随意使用邪术伤人;第三,我的事,你不能轻易插手。”
她朝厌无伸出小拇指,“都听懂了吗?”
厌无不知她这动作是什么意思,犹豫两秒,握住了明宵的指头。
他的手好凉。
明宵打了个激灵。
厌无立刻松手:“对,对不起。”
明宵摇头,朝他晃晃手:“伸出你的小拇指,像我这样。”
厌无这才伸出小拇指。
明宵将自己的小指跟他的扣在一起:“你看,要这样才对。”
火光前,一大一小两只手交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