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度支、盐铁、户部三司副史裴佑嘉独子,宸妃表侄子,裴涧自小就是大琰出名的恶霸,只要得闲就带着一群恶仆恶犬去勾栏瓦肆寻衅。这位琰都头号渣滓向来心狠手辣,还男女通吃,稍不顺心就打死打残,丝毫不怜香惜玉。
北乾繁荣富庶,民风开放,最不缺的就是纨绔子弟。为了貌美的小娘子,裴涧与人大打出手的次数根本数不清,呼喊一声恶仆恶犬齐出,遭殃倒霉的手下败将能绕淮清河一圈。
仅有一次,他在那个人手里遭了大凶煞,直到现在还常忆起周身遍地残躯断肢、血流成滩的惨状。
而现在,他的梦魇又回来了。
“不过,我去幽州后就不再切磋了……只取人性命。”
赵鄞恪轻抬右手,樊楼的祇应立即递来温水绵帕为他沃盥,擦干擦净后才退喏。
“琅王殿下,都是误会,误会。”裴涧被两个狗腿子扶起来整理衣襟,厚颜无耻地赔笑:“这位曹小娘子是家中长辈说合,叫我前来同她相看的。”
曹姝意躲在赵鄞恪的背后戳戳点点,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相看好了没?”
“好,好了。”
赵鄞恪双眼微阖,淡然追问,“满意吗?”
裴涧被跟前这位爷问懵,快要搞不清楚他想作甚,但视线仍不由自主地越过他,落到曹姝意的姣颜上……于是鬼使神差答道:“非常满意。”
“嗯。匪炎,把他扔下楼去。”
说完后,又有个细小软糯的声音狐假虎威地附和道:“最好扔到粪坑里”。
黑熊一样高壮可怖的匪炎狞笑着迈开步子,赵鄞恪看也没看地转身进了定好的阁子。
来樊楼的宾客与倡优也是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或是撺掇着“打起来打起来”,或是围着裴涧大声喝彩,或是对着匪炎这生猛活鲜揩油的,手法老道。
曹姝意将小清伶拉到旁边角落,后怕不已,从今往后真不能随意往这纨绔扎堆的地方挤。
用凉水帕子敷上她被扇肿的半边脸,又唤来祇应替她拿回琵琶,宽慰说:“趁着裴涧自顾不暇,你快回鎏仙阁吧,同白行首说说,她肯定能帮你。”
“奴家季芳兮谢过曹三娘子,还要劳烦三娘子替我谢过琅王殿下。”
瞧这位曹小娘子既有琅王殿下出面解围,又能随意谈到鎏仙阁行首,让本欲倾心结交的季芳兮自怯退缩,千恩万谢后拜了别。
--------------------------------------------------
曹姝意偷偷摸摸做贼似地钻入阁子里时,赵鄞恪正随意倚于坐榻上的四兽裘褥中,一旁的小木几上还暖着酒壶。
他上挑的凤目中倒映出少女的身影:“你还真敢把我一人晾在这儿,自己在外边跟鎏仙阁的清伶姐姐来妹妹去。”
这扑面而来的怨气,曹姝意想,他是不是昨儿夜里没睡好,引发了床气?
“她要我替她谢您救命之恩呢,捎带我的这一份,为殿下您虔诚拜庙烧香。”
仔细打量下来,琅王殿下今日穿戴一身和往常大不相同的琉璃绀游鳞鹤羽绣衫,他双瞳异色、鼻梁高挺,静置于融融日光下,整张面容轮廓深邃如刻,终于不是黑黢黢凶巴巴的了,于是笑道:
“难得见到殿下常服出行,真好看得紧,要是走在北疆街头定要被豪绅捉婿的。我家大哥哥从前就被人拿绊马索捆过,差点就送入洞房,清白不保了。”
“你呢,你也想捉吗?”他的语气难得温和,藏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曹姝意低头坐到离他最远的座位上为其调膏点茶,轻声说:“我?我不敢。”
赵鄞恪当她是佯装娇羞,想着如何扯下这虚情假意的小羊羔皮子,继续问她:“上次赠予你的紫貂裘,同三哥的白狐裘相比,哪个更好看,你更喜欢?”
啊?什么?茶筅拂弄茶汤的清透声响显然犹豫了一会,数息后才重归正常。
她的手中乳雾汹涌,溢盏而起,茶汤浮旋,表面如星辰和皎月,生出凝而不动的沫饽。
茶已成,而点茶之人依旧沉默不语。
“还没编出来说辞?”赵鄞恪幽幽问道。
曹姝意将茶盏置于茶托之上,脸色由白转红、红转绿、绿转紫,五颜六色流光溢彩,这明摆着的送命题叫她怎么临场现编?
她虽思绪乱飞,但眼瞧着那茶盏稳稳当当放在对方手掌心,却在瞬息顷倒,雪白的汤水云脚顺着琅王腰下衣襟滴淌,慌乱间她忙拿出帕子擦拭,却被对方死死扣住腕子,低头凑到她耳边说:“你平常就像这般伺候三哥的吗?”
曹姝意迎上那双凤尾,即刻被困于他山峙渊渟、声色不动之中,无处躲藏。琅王殿下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她是真的搞不懂。
“紫貂裘好看,玄色衬得人肤白,我可喜欢了。”她脱口而出,心中默念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