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曦晚因下值后要去李监察史家，晚间便不再回去，会在城内找家客栈暂且住一晚，因此早已和张骏说好下午不必来找她。
她先去了客栈，订好房，将自己带来的衣物放好，再拿好东西，然后就往燕子巷寻去。
李椹家很显眼，院里院外都是触目的白。
佟曦晚站在院门，说明来意便被领入灵堂那边。
带她走的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问道:“这么说是我父亲请你来的？”
佟曦晚应是。
“你是在哪遇到他的？”少女好奇道。
佟曦晚抬了抬眼睫:“大理寺。”
少女顿住了脚步，硬邦邦道:“前面有石阶，小心绊倒。”
佟曦晚点了点头，从她身旁走过，先步上石阶。
少女声音传来，闷闷地:“我父亲被大理寺扣押，两日没回家了。我真不喜欢大理寺的人，一点也不讲道理。”
佟曦晚回头，温和地看着她。
少女又期待地看着她:“他既然能请你来，那么在大理寺也不算处境艰难罢？”
“我不知道。”佟曦晚道。
少女瘪了瘪嘴，走到她身旁，丧气道:“其实你可以骗我。你可以说‘他现在很好啊，在大牢里都睡着柔软的衾枕，吃着美味佳肴’。”
佟曦晚侧头道:“你要我骗你，总也得先告诉我。不然要我白白在心里猜‘她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少女噗嗤一笑，又连忙整肃表情，左看右看，见没人注意，方道:“你果然有趣，很多人听我这话都觉得莫名其妙。”
“你怎知别人就无趣？说不定别人有趣在别处。”
少女道:“我叫李载云。”
“知道了。”
两人走入灵堂。
灵堂前跪着一个中年男人，看面貌和李椹有几分像。
少女上前道:“五叔。这是父亲请来给祖母整仪的葬仪师。”
那男人木愣起身，腿脚似乎不利索，他皱眉道:“乱说什么？你爹不是……”
话没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佟曦晚道:“李大人早几日便叫我来了，只是我有别事，这才推到今天。”
男人继续叹气，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下，道:“去吧。”
李载云继续领她往里走，纸花墙后一具木床，四面立起木板挡着，里头便躺着她的祖母。
李载云朝外望了望，小声道:“五叔走了。”
佟曦晚问:“老夫人去了几时了？”
“总也快十日了。”
“那她身上是用了什么药剂么？”
佟曦晚本以为这位老人的尸体可能不太好看，可这样一看，比大理寺那些放了七日的保存得还好。
“父亲弄来的。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李载云解释道，“他说是从江湖上求买来的。”
佟曦晚顺口接道:“那这药剂一定价格不菲。”
“父亲对祖母一向很好。很尊敬爱护她的。”李载云别过脸道。
“你呢？”佟曦晚忽问。
“祖母对我不好。也不爱我。所以我也不喜欢她。”李载云很坦诚。
佟曦晚道:“那现在只能委屈你一下了。请和我一起将这木床移到光线好点的地方。”
“好。就知道你需要我。我刚刚见到你，立刻想你是太纤弱了。”
李载云过来，两人合力移了个地方。佟曦晚打开自己自己带来的自制的小箱子，开始给这老人收拾。
她将老人的脸清洁后，想起什么，对李载云道:“你去拿样小些的金银玉器来，到时放你祖母口中。”
李载云却没动。
佟曦晚等了一会，仰头看她。
李载云手不自觉握了握，脸已涨得通红，迟疑地问:“一定要……吗？”
佟曦晚忽然注意到她白色孝服下青色裙角处也发白，隐约还有缝补痕迹。
她收回视线道:“还没说完，铜钱亦可。”
李载云松了口气，去拿了一枚铜钱回来。
佟曦晚接过，“你在外面等着吧。我现在不好被人看着。”
李载云出去了，佟曦晚若有所思将老人的口按开。
买得起在这个世界算是天价的“防腐剂”，家中却连金银玉器也无，而看李载云提起李椹时的神情，约莫李椹也并没有苛待她，可她的衣服却缝了又补。
出丧日来往人众，这种日子也没有换上好衣裳，家中已困窘到……
佟曦晚的思绪和动作都突然一顿。
一股热血猛然往上涌，她颤着手凑近了看。
梅花印记！
这个老妇口中竟然也有。
她往外头看了一眼，再睁大眼睛看了这印记好几次，一时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