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奇特,但天底下有那么多值得在意的品格,谁会去在意一个男人的相貌呢?
可她偏偏是个女人 。
孙玉伯感叹了片刻,又想起最重要的事。他刚想开口,却注意到身后的孙蝶死死盯着那栋小楼,苍白的脸色紧绷。
孙玉伯目光一转,沉声道:“小蝶,律香川虽已死了,但要怎么处置他,就交给你。”
孙蝶的眼眸忽从小楼望向深黑的树林:“我之前来的时候见林子里养了几只狗儿,还冲着我叫唤,也许是饿了……”
她的脸庞皎白,神色淡漠,只有唇角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把他丢下去,喂狗吧。”
孙玉伯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孟星魂看了她一眼,又沉默着低下头来。他实在没有什么资格说话,也实在没有什么话可以对她说。或许他根本不应该在这里。
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宛如一场骤来的急雨,连血痕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雨已经逐渐歇了,小楼的灯也灭了。
叠云后探出的月色明亮如新,一棵衰败的枫树下,两条老狗正啃咬着一具破碎的尸体。素白的布料浸透了红色,四散一地,柔软得像飘零的花朵。
……
孙蝶一夜未睡。
她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说,即使不说也不甘心就这样睡去。
她坐在编花的青藤椅上,隔着锦帐珠帘,眼神脉脉地凝着床上闭着眼睛的林仙儿。小屋的床褥软得像枕着天鹅的绒毛,地上的银镂雕花香炉散着催人入睡的幽香,这儿暖而香甜,是个绝对让人想不到鲜血和杀戮的地方。
唯一的一柄武器被静静搁置在铺着暗金色花蝶缂丝桌布的圆桌上。
这曾是孙蝶的房间。即使她长久不住在这儿,孙玉伯也叫人打理得很好。
林仙儿虚倚着床栏,忽掀眸道:“你再这么看着我,我还以为你要爱上我了。”
孙蝶噗地一笑:“仙儿,你也喜欢开玩笑?”
林仙儿道:“你不困么?”
孙蝶嫣然道:“你要是困了,你就睡吧。”
林仙儿道:“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孙蝶笑着问。
林仙儿盯着她如花的笑靥:“你好像变得爱笑了。”
孙蝶灵动的眼睛转了转:“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嗯?”
孙蝶道:“你不爱笑了。”
林仙儿淡道:“我笑是因为我想笑,我不笑,因为我现在不想笑。”
孙蝶听罢却笑得更夸张,她在藤椅上懒着腰捂着肚子笑道:“仙儿……我不是笑你……我笑是因为我今天……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林仙儿道:“我知道。”
孙蝶笑道:“因为我觉得,我好像终于……终于做了一件事情,哪怕我不知道它是对是错。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很开心……”
林仙儿道:“我知道。”
林仙儿当然明白孙蝶为什么笑,因为孙蝶还很年轻,她可以犯错也可以改正,她的错误还可以由许许多多的人为她弥补。
孙蝶还可以天真,还可以快乐,这本来就是她生来就有的权利。曾经剥夺她天真快乐的人已经被林仙儿亲手杀了。
而林仙儿自己,她还没有老就已经腐烂了。无论是她的皮肉,鲜血,还是骨髓,都弥漫着一种腐烂发臭的气息,她鼻尖常常会嗅到这种味道,她过去喜欢用笑来掩饰。
现在她很想呕吐。
孙蝶也发现了林仙儿的脸色陡然间变得很难看。
她惊起焦急道:“仙儿,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林仙儿摆手,打断了她慌慌张张的动作:“不用,我没事。”
孙蝶像个犯错的孩子,她直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情,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愧疚道:“对不住仙儿,我是不是不应该笑……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林仙儿摇了摇头,这自然不关孙蝶的事情。她对着手足无措的孙蝶继续道:“其实你应该多笑一笑。”
“为什么?”
林仙儿忽笑道:“因为你笑起来很好看。”
平常不笑的人笑起来会很好看,就像……就像阿飞一样。
阿飞是个不爱笑的人,他的眼睛就像旷野的寒星。
但他每一次看见她,都喜欢冲她笑。他的笑先从眼睛开始,再到他的脸庞,就仿佛冰雪缓慢无声地融化。
阿飞寒星似的眼睛注视着她,渐渐地星星浸落在了春天的雪水里,格外明亮和温柔。
林仙儿一想到这,笑容渐渐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