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儿坐在软凳上,对着一面铜镜。
铜镜中,雪白的纱布如长长的蛛丝般卷落,渐渐露出一张斑驳的脸来。
她的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拆了纱布,但药还要继续用。这药很有效,再敷上几日就没那么疼了。”
“嗯。”
曲无容垂着眼眸。
这三日,她已为林仙儿换了十多次纱布了。每一次血都翻着黏在纱布上烂掉的皮肉流出来,每一盘打来的清水最后都浓红得像骇人。
这一次,血已干涸了。
曲无容忽道:“你后悔么?”
林仙儿的声音很平和,甚至有几分温柔:“我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曲无容沉默了片刻,道:“师父在等你。”
“好。”
石观音离去三日,今日终于归来。
但曲无容还没有走,因为她还有事情想要为她做。
她为林仙儿准备了一条白巾,一条柔软的精致的白巾。她正想为林仙儿覆上这条白巾,就像她自己一样。
但曲无容的手骤然顿住。
一双柔弱的手覆在曲无容的手上,这双手苍白又冰冷,好像比死人还要冷。
林仙儿对她摇了摇头。
铜镜里的她也摇了摇头,她的容颜不再,一双眼眸却胜似秋水澄澈清亮。
泛黄的铜镜中,她的面容恍然也有种明亮的温柔。
曲无容的手一颤。
林仙儿已起身。
曲无容注视着林仙儿离开的背影。不知不觉中,那一抹如雪的凉意缓缓从她的手心飘落。
她的纤指缓缓地、轻轻地抚摸上自己的脸颊。
她只摸到了脸上凉滑的白巾。
她的脸早就不疼了,只是仿佛在方才的某一个瞬间有一种抽搐似的痛感。
她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铜镜中,忽又浮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来。
镜中的女人瞪着眼睛,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
……
山谷如九转回廊,其闻涧鸣,似百鸟清吟。
石观音却听到比这声音更动听的声响。
她转过身。
果不其然看见她心心念念的少女。
少女的脸上似有一种她熟悉的、甚至颤栗的神采。
她忍不住微笑道:“你来了,可好些了。”
林仙儿道:“好多了。”
石观音看着她,突然叹息一声。
她道:“当日带你回来后便匆匆一别,但照理来说,我已是你的师父。”
林仙儿点头。
石观音道:“但我却不想你这样称呼我,我想听你唤我李琦。”
“李琦。”
林仙儿的声音很平静很柔软,听不出任何波澜。
石观音的笑容格外轻柔:“你可知道我这三日去哪了?”
林仙儿摇头。
石观音道:“那日你回来的时候,我便替你把过脉。你体质特殊,似天生寒脉,气血凝滞,难以习武。”
林仙儿道:“嗯。”
这一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是石观音在武学一途上比她有经验得多,那日她皱着眉头替她把脉后,和曲无容说了几句话便匆忙离开,现在又匆匆赶回来。
石观音道:“但是有一个法子。”
林仙儿盯着她,仿佛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什么法子?”
石观音道:“我在东瀛的时候得过一些邪门的秘法,其中有一种功法可能适合你。但……这种法子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林仙儿笑了笑,道:“你觉得我受不了?”
石观音道:“如果我说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呢?”
林仙儿的笑容渐渐淡了。
石观音瞧着她:“你不愿意?”
林仙儿抿着唇。
石观音却自顾自帮她说下去了:“没关系,我明白。死虽然是一瞬间的事,但瞬间来临前才是最难以忍受的。一个人这样努力地活着,本来就不是为了去死的。”
林仙儿道:“我不会死。”
“哦?”
林仙儿的眼神凝视着虚空,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因为我不能死,在我回家见他之前。”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执念。
美貌对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她只知道若是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如何能一往无前地前行?
石观音点头。
她没有多问,也不觉得这个理由有任何问题。她不了解林仙儿的过去,却很明白林仙儿这句话。
一个人如果选择了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却没有足够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