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谁啊!”
天光熹微,酒馆中的一个布衣短褐的男人惊讶地指着林仙儿。
林仙儿抬起头,看到桌上孤灯黝黑斑驳。她陡然站起,男人警惕地看着她,她又敲了敲桌缘上的银子。
男人立即点头哈腰,笑道:“好嘞!您慢走,慢走。”
林仙儿走出酒馆。微风从拂过身后,吹散了身后的絮语。
“哪来的鬼东西,吓老子一跳……”
街上还没有几个行人,树下黄叶满地。她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她的鬓发凌乱,步伐却很稳,尽管她喝了一夜的酒,不过是一个人喝的。石观音很早就离开了。
空荡的秋风从巷尾吹来,林仙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觉得冷,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这种奇异的冷意了,哪怕是在中毒的时候,这种冷就犹如回到了第一次她在石观音的洞天中练功的时候。
其实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石观音的话。
石观音道:“你怎么杀他的?你真杀了他?”
林仙儿道:“如果没有我出手,以他的本事,不会死在沙漠上。”
石观音道:“好!你知道,我不喜欢他,但我到底是个母亲。”
林仙儿道:“我知道。”
石观音冷笑道:“那你应该也知道你在一个母亲面前说,你杀死了她的孩子是什么下场。”
林仙儿道:“如果有人杀了我的孩子,我也决不会让他多一刻活在世上。”
石观音道:“不错!你也明白这道理!”
林仙儿道:“我明白。”
石观音道:“七日之后,城外长亭,记得带上你的剑。”
七日之后,城外长亭,带上你的剑!林仙儿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石观音约定与她七日后再见。
这是个死约会。
“既然是死约会,我有把握活着么?”林仙儿问了一遍自己,但她没有答案。
“世上谁能杀了李琦?难道我能杀了李琦?”林仙儿也回答不出来,她到底是不能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一个人要杀人,要杀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得承担杀人的后果。”
“你能杀别人,别人当然能杀你。这就是代价。”
“但是林仙儿这个人还不能死,她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必须去见的人。”
“小飞,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林仙儿拔出自己的剑。
剑身如玉,绚丽的秋光下,焕发着一种如梦似幻的清冷。
林仙儿很喜欢剑,她看着剑就像看着自己的爱人,她握着剑,就像沉默的爱人陪伴在自己身旁。她知道爱人向来是沉默的,也是冰冷的。
她不希望他有任何的回应。
林仙儿痴然的目光从剑身移开,逐渐失去了温度。她看到了一个人,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一位发鬓斑白的老人,身形高大,黑袍长剑,枯木般萧瑟的气息让林仙儿不知怎地想起来了帅一帆。
可他当然不是帅一帆,实际上林仙儿对他应该更熟悉才对。他正是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剑客第一剑客李观鱼。拥翠山庄中,七重剑阁内,那位静坐剑池旁,听流水击剑声的老剑客。
他那时就像一截垂垂老矣的枯木,但如今见他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朽木逢春的精锐之气。
林仙儿盯着他,突然开口道:“你能动了?”
李观鱼拱手笑道:“这还多亏了姑娘,我来就是来谢谢姑娘的。”
林仙儿道:“我有什么能让你谢的?”
李观鱼道:“几年前老朽练剑时为求突破不甚练岔了气,几乎走火入魔,只能困坐家中。说来惭愧,家中晚辈于剑道上碌碌无为,还做出了些……难以启齿的蠢事,老朽心中忧愤难忍无能无力,又想到前些日子姑娘日夜在我剑阁中练剑,剑势凌人,心中激荡之下这才冲破了多年困顿。”
林仙儿淡淡道:“你就是来说这些的?”
李观鱼道:“除了道谢,李某也是来向姑娘道歉的。”
林仙儿道:“我也看过了你的剑谱,何况你儿子儿媳妇做的事,还算不到你的头上。”
李观音忽道:“不提那孽子,姑娘觉得我的剑谱如何?”
林仙儿道:“很好。”
李观鱼叹道:“多日来,我旁听姑娘之剑,一招一式间变化无穷,剑气融入剑招中,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他话音一顿,眼神骤变道:“但姑娘就没有什么困惑之处?”
林仙儿冷冷瞧着他,缓缓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敢向先生讨教。”
李观鱼道:“姑娘客气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我只知道剑招有形,剑气无形,可无论有形还是无形之物最重一个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