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巷。
燕十三和乌鸦走在这条潮湿,狭窄,空气中充满着混合了某种脂粉和腥臭气的巷子里。
谁走在这条路上都不会有任何溢美之词。
没有虚华和诗词矫饰,它原始得就像人类的某种器官。
活在这里的人,她们若是敞开眼,抬起头,就不得不透过这甬道看头顶逼仄的天空。
又或许她们是看不见的。
她们睁眼的时候,天色已渐暗了。
她们活在黑夜里。
黑夜的烛火,就像是血。
夜已深,小楼上的烛火已亮了。
燕十三凝视着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他忽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能找到谢晓峰。
乌鸦不知怎地打了个喷嚏,他道:“我觉得谢晓峰那种人,应该不会来找这种地方的……”
他突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燕十三道:“你见过他?”
乌鸦道:“没见过。”
燕十三道:“我也没见过,我只知道谢晓峰是个剑客,除此之外他只能是一种人。”
乌鸦道:“什么人?”
燕十三道:“男人。”
男人当然最了解男人,乌鸦也觉得燕十三的说的话很有道理。
还没有进楼,燕十三和乌鸦便在拐角撞到了一个高壮的女人。
女人在抽土烟。
她头发上戴着朱翠,脸上涂着厚重的铅粉。她的珠宝在烟雾缭绕中显得黯淡,她的肌肤掩盖不住被岁月销蚀的痕迹。
她已不年轻,年龄让她的打扮变得刻意,甚至是滑稽。
但也许她仍然是美的,一种庸俗的美。
燕十三笑道:“姑娘,我想请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
那位“姑娘“缓缓放下烟斗,口中吐出混浊的烟圈。她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奇妙,她盯着这个男人看,试图想在他身上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她最终开口道:“你要问谁?”
燕十三道:“谢晓峰。”
……
枯林。
冷风呼啸着吹过松木带来干燥的气息。
谢晓峰咽下了唇齿中的腥意,他并不意外林仙儿的举动。甚至他已做好了再挨一拳头的准备。
但林仙儿没有继续动手,她的脸色冷白得就像冰,衬得蛛网般暗红的疤痕更为可憎。
她就仿佛也挨了一拳头。
这不是因为命运早已给了她足够的嘲弄和惩罚?
谢晓峰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林仙儿又开始冷笑:“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谢晓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你的想法,你的过去。”
林仙儿道:“我还没有见过谁被打成这副样子,还有空去关心别人的。”
谢晓峰道:“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
林仙儿道:“你不是疯子,但我是。”
谢晓峰道:“也许说自己是疯子的人,都想发疯,都不能发疯。”
谢晓峰又道:“也许娃娃说得对,我们都有过去,但是……”
他后面在说什么,林仙儿仿佛都没有听。
她静静坐在了草地上。
她其实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的目光凝视着远方,远方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只有雾。
看不清的雾。
谢晓峰坐在她旁边,他没有离她太近,也没有太远。如果他不说话,林仙儿一定能够把他当成一棵树,一根草。
谢晓峰不是话多的人。但他现在的话特别多,仿佛就是一个喝多了的醉汉在自言自语。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秋天特别漫长?但是冬天似乎也不太受人欢迎,很多人都不喜欢冬天。”
“有人想到冬天,就想到会挨饿受冻,有人看到雪,就想到在寒冬盛开的梅花。”
“你喜欢冬天吗?”
回答他的是风,是寂静,这寂静就仿佛是冬天。
忽然,寂静的寒冬中就有了一道声音。
“那一个挨饿受冻的人,会不会喜欢梅花?”
谢晓峰的心情惊喜得就像在茫茫雪地上撞见了一朵花,只是林仙儿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这句话仿佛就像是随口回应他的一样。
谢晓峰的表情渐渐变得迟疑,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刚想开口,便又听林仙儿说道:“我不想听,你的话太多了。”
谢晓峰沉默了半晌。
他以前觉得男人不想要女人说话的时候,女人偏偏就喜欢说话。他发现这道理反过来原来也是一样的。
谢晓峰道:“你不想听我说话,你讨厌我?”
林仙儿道:“你是个无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