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清晨。
三两只团雀落在窗外,活泼的生命蹦蹦跳跳,一刻也闲不住,窜到他的发顶来叽叽喳喳,脆弱的日光下、雪白的羽毛明亮又温暖。丹枫摆手,熄灭燃烧的灯火,他偏头看向窗外,团雀受到惊扰、拍打翅膀飞向遥远的天空。窗外是一片敞亮的空地,零星几朵鲜红的花被打落,配合清晨的露水、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的花影。雨水、青草、海的香味裹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回忆某个安然的午后美好模糊的梦境。他的视线顺着支起的窗投向更遥远的地方,确定无人造访后,他才沉默地收回视线,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桌前落了一些团雀的细绒毛,想来是那些可爱的小家伙趁他不在,偷偷溜进来玩耍时留下的。
丹枫伸手摆正镜子,与镜中人对视——许多时候,他会望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苍青色眼睛失神,仿佛穿过千百年光阴,望见了从前的持明龙尊。一次又一次地窥探过去,一次又一次地把握未来,但无论出现怎样的变数,饮月君都在时光中行走,千年不变地守望着芸芸众生。
这大概是他们最大的共同点。
他拿起平常最习惯挂在耳畔的红穗坠子,指尖摩挲精美细致的饰物,为那细腻的触感微微出神。随后,他看向镜中人的眼睛,兴致不高地思索这一天要做什么。
但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了。丹枫动作迅速地戴好耳坠,整理好衣着才去开门。
“开门前不问问是谁吗?”
丹枫低头,目光专注又平和:“知道是你。”
他暗暗观察眼前人的神态与动作,目光从你没精打采的发梢滑落到欲言又止的嘴唇。他注意到你眼角泛起一层艳丽的红,想起有一种域外行商带来的奇异花朵、碾碎了会溢出鲜红的汁液,商人很爱用那种花来制胭脂水粉。他顿时有点好奇,你会用上那类脂粉吗?
“有什么事?”丹枫看见你耳畔垂落的发丝,下意识想要将那缕黑发攥入手中。而他克制住脑海中升起的诸多冒犯念头,若无其事地拨弄了一下耳畔的红穗,询问你的来意。
“是有一点事。”你坦然承认,十分放松地向他靠近,“进去说吧?”
确实许久未见了,丹枫想,流云渡匆匆一面没能让他发现你的诸多变化,好像更瘦了一点、好像面对世界更加坦然了。而你不知道他百转千回的想法,还在无知无觉地向他走来。
他看着你的眼睛,略有一些失神。你比他更高的体温,混着雨水、青草、桂花的香味,甚至轻快的呼吸都在向他贴近,让他想起某个站在波月古海前的时刻,从神策府方向吹来的夜风。
他已经摆脱了龙师的桎梏,比从前自由了许多倍,切实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命运,每一天的生活都安稳又充实。
闲暇时刻,他忍不住注视你奔波的身影,回应你不经意间露出的微笑,在你远行后悄悄思考你此时此刻在做着什么样的事,甚至暗暗想念你明亮的眼睛与灼热的感情——其实这些事说来有点离奇,聪明如他、居然也理不清其中的脉络。是从波月古海的初遇开始的,还是从星天演武的关注开始的,又或者是从他发现你的生命如烛火一般飘摇而炽热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被你吸引呢?
但答案不重要。丹枫仍然关心着你,与景周一样,在过去的百年时光里从没想过要你承担起这份沉重的心意,对此做出回应。两个人巧妙地达成了共识:既然你敏感重情,又不愿偏心,那就不要让你左右为难了吧。
“嗯,进来吧。”丹枫让开路,将自己的房间向你敞开。他落后一步,等你安稳地坐到木桌前才关上门。
你好像对他桌上的东西很好奇,出于礼貌并没有直接伸手触摸。可他对你太过熟悉,知道你克制的动作后隐藏的是焦灼的心情,于是默不作声地坐到你身边。
“很喜欢这些?”他问。
***
你注意到桌上放着一面圆镜,干净的镜面照出你的脸,镜子前散落着一些精美饰物。
因为前一天晚上为赎珠阁的银莲剑穗苦恼,所以你其实休息得并不好,翘起的发梢没精打采,耷拉的眼角心事重重。你听见丹枫的声音,后知后觉地将目光投向坐到身边的人。
你们背对着窗户,风从不大不小的窗口吹进来。他的身上还是有浅浅的海水气味,一如初见,绸缎似的浓黑长发有几缕飘到你的身上,不经意间划过你裸露在外的脖颈,带起一层细腻微妙的痒意。你对这种触感十分不适,下意识抬起手,装作不经意地拢了拢头发,试图驱散那转瞬即逝的异样。
“这么漂亮的饰物,怎么不喜欢?”你说,“不过我惯用发带,对这些精雕细琢的宝贝说不出中肯的评价来,只能多看几眼了。”
丹枫笑了一声,从桌上捡起一对金钗。
他未曾向你说明这是女子常戴的钗子,华贵的金色与艳丽的红色交织,钗头振翅欲飞的凰鸟栩栩如生。他并非爱负气之人,只是在喜欢的女人厚此薄彼这件事面前、所有人都会平等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