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宁九年这年的春闱,是大邺科举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陇右舞弊案揭穿了世族权贵相互勾结垄断官员选拔的真相,女皇为还科举以公正,从全国各地选了十三名背景清白的官员进入朝廷,负责今年的春闱监考与审阅。
从这一年起,科举不再是权贵们的特权。而李凭云的名字,正式进入大邺的历史。
李凭云原定十四这天到达长安,路上不知因什么事给耽搁了,实际上,十五这天才到。
当初赵鸢一得知要选拔地方官员的消息,就给他通风报信了,可从他通过选拔,再到他来长安,莫说回信,连个口信都没带给自己。
赵鸢想起他们在太和县时的画面,一切已远在天边。或许对李凭云来说,她只是个匆匆过客,不值挂念。
赵鸢并未打算去为李凭云接风,但裴瑯派了人来接她,并稍信给梁国郡主,说是要带她去会友。
他们的婚期本该定在今年,但今年吉时不多,春闱之后,紧接着是女皇寿辰,过这两个大日子,再没有合适的时辰,于是推到了明年。
赵鸢已经被默认是裴家未来的主母了,这时让她多与裴瑯相处,多认识些裴瑯的朋友,对二人没有坏处。因此,梁国郡主准许了赵鸢随他出门。
小甜菜将两件裙子展开:“赵大人,你现在皮肤雪白,头发乌黑,就适合穿红戴绿。”
赵鸢道:“我以前不是皮肤雪白,头发乌黑么?”
小甜菜诚实道:“不是,你以前风吹日晒,脸和脖子两个色儿,有白头发,还有雀斑。”
赵鸢:“...你选的这两件衣服,我都不穿。”
她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父亲是两朝太傅,祖父是开过勋臣而她自己是女皇钦点的进士,她身负三重身份,在长安这座以自由奔放闻名的城池里,她时刻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穿衣梳妆,只能素雅端庄。
可今日是李凭云的接风宴...当初在太和县,她给他留下了极其糟糕的第一印象,这是扭转印象的大好机会!
她那么在乎他做什么...
最后赵鸢还是挑了一件水蓝冷白相间的保守襦裙,小甜菜瘪嘴:“这也太素了,大人,你听我的,你不是清冷型的,得穿热闹一点的颜色。”
赵鸢:“...今夜你就别随我一起去了,在家好好念书。”
小甜菜说话虽然不大好听,但很中肯。赵鸢在衣冠镜前转了一圈,的确太过朴素,彰显不出她的好品味,于是她拿出自己的藏宝箱,将压箱底的青金石十八子手串拿了出来。
她喜欢稀奇之物,一年前在市集上碰到了变卖家产凑回乡路费的吐火罗商人,她一眼看重这串青金石十八子手串,高价买入,平时怕弄丢了它,都舍不得戴着。
今日就戴它了。
赵鸢到凤凰台,黄昏已过。裴瑯的手下将她领进凤凰台的雅间外,里面传来琵琶声,赵鸢不喜欢这种场合,不由皱眉,也许,她今天不该来。
裴瑯手下进去通传,没一会儿,雅间门打开,开门的裴瑯一身酒气,桃花眼轻调:“鸢妹,还以为你不来了。”
赵鸢道:“是我阿娘说,要我多管管你,免得你太过放纵,惹是生非。”
裴瑯回头对屋内人道:“你们评评理,我跟你们的赵大人谁更会惹事?”
“鸢姐!”
“赵兄!”
屋里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伴着一阵愉悦的脚步声,高程和田早河出现在了裴瑯身后。
赵鸢见到他们喜出望外:“你们来长安了!”
田早河道:“高程来参加春闱,我来帮李兄,往后还要请赵兄多照顾。”
“一定!一定!李大人呢?”
她朝里面望了眼,没看到李凭云的身影,是去解手了么?
裴瑯故意不说:“你人先进来,入席。”
雅间里的空间被屏风分割成了两部分,屏风这侧是酒席,另一侧是乐师舞伎。这样布置,是因许多达官贵人并不愿意被看到他们出入这等场所,但酒席上又不能没有舞乐,于是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用屏风隔开。
屏风的另一侧有一排烛灯,灯火将乐师舞伎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更添神秘风情。
赵鸢一坐下,就被投在屏风上的乐师影子吸引了目光。琵琶声拨若风雨,是女子的手无法达到的力道。也许对一个人思念到了极致,便会认出他的头发丝。
赵鸢只肖一眼,就辨认出了那弹琵琶之人是李凭云。
弦声酣畅淋漓,在抱着琵琶的李凭云旁边的,是舞伎的影子。那是一只赵鸢没有见过的舞蹈,热情奔放。
一曲一舞过罢,她好似在精神世界中历经了一场纵情,心神震动,久不能平静。
裴瑯等人不由自主地鼓掌叫好:“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赵鸢喝了口茶,镇压心弦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