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季节的埃及,温度还是很高,但风已经开始有些凉了。把稍稍放凉的一瓦罐开水倒进大瓦罐里并盖上,我匆忙把温热的瓦罐扔到地上,扶着酸疼的老腰慢慢站直身子。轻轻的咔嚓声从腰椎处发出,听得我头皮有些发麻。
没办法,现代的考研人哪个腰椎颈椎不得有些问题?
隔着腾腾热气,以水为镜,我大概看清了自己脸上一层黑灰,都是拜这极度原始的生火方式所赐,真是彻底没脾气了……我无比气愤地从生活用水坛子里舀了点水,把脸抹了个干净。
虽然两个多月来已经很努力适应这三千年前的生活方式,可我还是没办法从生火这件事里全身而退。太难了,一个人大概只有经历了极度落后的生活方式——每天生火、填干草干芦苇,还要防止塞太多把火堵灭,然后做饭时也要照顾火的大小,最后再把火彻底熄灭防止造成火灾——才能感受到现代社会的天然气灶和天然气管道的宝贵之处。
但也没办法,我不能凭空给古埃及人找出来点儿天然气和输气管道不是?无奈叹气,我起身走到房子里,拖出一张半新的莎草席子出来。
这个院子和最初来的时候相比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原本凌乱散布的九棵棕榈树现在只剩最大的一棵还在原位,本来在院子中间的四棵稍微大一些直接就请人砍了,砍出来一大堆轻飘飘的、极度不耐烧的柴火。
分散在院墙边的那些树没必要砍,最大的棕榈树也不舍得砍。说实话这棵大棕榈树的位置实在是妙,它长在距离房子四五米的地方,正好给我提供了一个绝妙的荫凉空地儿来。把莎草席铺平,我迫不及待往上一躺,腰部瞬间不再受力,真是美滋滋。
三千年前的天空蓝得惊人,也干净得喜人。算了算时间,离研究生开学不足一周了,我怕是不可能在七天之内找到那两颗除了我没人见过的萤石,再研究出使用办法回到21世纪,最后搞定我的护照和机票。
想到自己银行卡里可怜的余额,我不禁暗骂自己傻,怎么舍得拿出自己五位数的血汗钱为渣男陈栎安排毕业旅行?渣男表面不声不响的,可如果我留心多看看绝对不难看出来他根本对我没兴趣。只是我平时忙,空闲时间喜欢去图书馆和在校园里散步。虽然渣男也有相同的高尚爱好,可他平时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和傅昊然学长在一起就是在找学长的路上。
确实,一个男生怎么会没有时间陪女朋友?可怜大学时代的我整天为了“生计”和未来奔波,加上对渣男没有概念,才会被骗得团团转。
正在我兴奋地幻想等我回去应该上演怎样精彩的一出黑莲花浴火归来手撕渣男的好戏,大门处传来门闩挪动的声音。我连忙坐起来拽起第一层长裙捂住下半张脸。
看清进来的是小泽胡迪,怀里抱着一个罐子和一个莲叶包裹,我立刻松了口气。
“苏萨姐姐!”
留着一侧小辫的男孩轻快地跑过来,把满罐啤酒和莲叶里的东西递给我看,“今天集市上的鸭肉比昨天便宜好多,还有鸭蛋和莎草的嫩笋。”我从他手上接过食物,细细观察是否有肉眼可见的寄生虫或虫卵,却听泽胡迪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说他专门问过卖鸭肉的大叔,这些全部是大叔养的,不是野生的。
瞥见小孩子的嘴撅到能挂油瓶的程度,我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虽然出身于下埃及的“上流社会”家庭,但对于肉类、生水和蔬果里的寄生虫和病菌没有任何概念,这两个月跟着我光是喝开水这件事已经很让他头疼了。
“你做得很好,泽胡迪,”我把莲叶包放在一边,示意他坐到我身边来,“关注食物的安全可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我知道你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喝沸腾之后的水,但如果你相信我并坚持下去,你会从中得到许多益处。”
“苏萨姐姐,你总是这么神秘,但我说过我的以后的生命都属于你,所以我一定会听你的。”泽胡迪眨巴着他那双蜜糖琥珀色的大眼睛,俊俏可爱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动了带他一起回现代的想法,当然这个前提是我能找到两颗萤石。
正思索着该怎么将这个前提变为现实,一只小小的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给我吓得立刻提起最外层的裙子捂住脸。
“是我,姐姐,我知道你又在想一些不能告诉我的事。”泽胡迪摆出头疼的样子叹了口气,又立刻把灼灼的目光投向我,“如果你有什么为难的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愿意成为你的累赘……虽然我无法想象没有你我该怎么活下去……”
我很清楚泽胡迪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但他这样居安思危我是确实没想到。再看专属孩童的纯真无邪的眼神,我突然一阵心疼,原来这两个月他的生活都没有安全感。
和大学之前的我一样。
既然说过了要当彼此的家人,我想也是时候让泽胡迪知道一些重要的事了。明明是很正常的事,也是必须有做的事,面对着那双清澈瞳眸里的真切眼神,我却开始紧张了起来。
“泽胡迪,看着我,我要说一些关于我和我的国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