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折腾了好些时日,老皇帝最终侥幸保下一条命来。但他也因此伤了根本,每日汤汤水水灌下去,勉强吊着一条命罢了。
与此同时,这场急症似是还伤了他的脑袋。老皇帝醒来后,甚至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刚醒那会儿还能够发发脾气,到后来便只对几个特定的人有反应,最后便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国君如此,军政大权便彻底落到了太子手里。纵以往辅政的经验让宁容琮接手起来更为得心应手,但朝堂背后的暗流涌动还是让他忙得脚不沾地。
而宁清越则趁着这人心浮动,所有人都无暇他顾的空档,暗中探查起那夜老皇帝的话中深意来。
但她没有想到,这次的探查会如此顺利。仿佛有人早早准备好了证据,就等着她来查的这一天似的。
据当年在贵妃身边伺候、现在已经放出宫外的嬷嬷回禀:当年她奉皇帝之命,将贵妃刚刚诞下的男婴抱走,换成皇帝遣人送来的女婴,也就是宁清越。事成之后,她被人寻由从贵妃身边调走,后来便出了宫,日子过得也还算滋润。
除却此事,她还提及刚出宫没多久的时候,曾在一户人家暂住过一会儿。却不料在她因故外出的时候,这户人家被一场不知名的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连一具尸骨都未曾留下。
她吓得要命,连夜离开那里,也再不敢同旁人提及曾在宫里侍奉过贵人的经历。但没想到十几年后,会有人顺着蛛丝马迹找上门来,逼问当年真相。
其余可能的人证物证都早在十几年前被人刻意地清理干净了。而那些侥幸留下的细枝末节的东西,恰恰证实了那个嬷嬷所言非虚。
对此,宁清越已有准备,也不算意外。令她意外的是另一个不甚确切的消息:
那个男婴似乎并没有死在十几年前的那个夜里,死在满溢的恶意里,而是诡异地活了下来,还平平安安地住在京郊的一间小院里。
鬼使神差般,宁清越一时竟想起那句戏谈来:太子妃和公主,谁更让人艳羡?
或者换句话说,是当公主的日子自在,还是当皇后的生活更妙?
其区别在于,前者要看投胎时的运气,后者倒可以看看识人的本事。
暮鸦驮着夕阳向西而去,晚霞灼红半边天,傍晚昏黄的光线柔和了宁清越略带凌厉的眉眼。
她凝视着眼前呈上来的、那个真皇子除去过分倒霉外平平无奇的履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应当只是幕后之人推出的棋子,但似乎又不止是棋子那么简单。
宁清越想,她应该去见他一面。
今晚夜沉似水。浓云遮尽了月晖,连星子都不剩几颗。在悠长的打更声中,有人叩响了门扉。
“谁啊?大晚上的。”
“还让不让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慢吞吞地来开门。来人的抱怨声在看到门外一主一仆时霎时吞了回去。
二人皆戴着帷帽,明明一句话没说,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张二显然被镇住了,愣生生地问:“你们是有啥事吗?”
“我家小姐有事要找你家公子,不得已才深夜造访。”
“哎,那我去…”张二边说着边转身,突然又顿住了,“公子…”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有一青衣公子立于屋檐之下,他的面容在晦暗的烛火下瞧不分明。
但似乎,他对今晚这不速之客并不意外。
宁清越微微仰颔,她的目光同青衣男子在夜色中相撞,似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厮杀。随后一道清婉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寂静,
“不请我进去坐坐,喝一盏热茶么?”
“居室简陋,粗茶三两许是入不了小姐的眼,”
“无妨,”似没听出男子话里的拒意,宁清越径直跨过门槛,步入院内。
男子没料到她竟会作出这般行径,一时也愣住了。待其行至身前,男子才堪堪回过神来,挥手示意张二退下。
二人先后步入居室,侍女为他们掩上了门扉,随后就留在外头守门。
屋内两相对坐。未多时,便有一碗卖相不佳的粗茶推递至宁清越面前。
晋阳公主骄纵之名在外,御贡的雨前龙井更是非新茶不喝。男子原以为她必不肯落口,却没想到宁清越摘下帷帽后,竟还真端碗浅啜了几口,毫无厌嫌之色。
“公主当真出乎我所料,”男子道。
“盛淮序,你却如我所料,”宁清越淡淡落下一评。
“不过说实话,我没想到最先来找我的人会是你,”盛淮序也为自己沏上一碗粗茶,一仰首尽数饮下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味道,又苦又涩。
宁清越极短促地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问道:“你以为会是谁?你那寻仙问道的父皇,醉心情爱的母妃,还是说…其他人?”
“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