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相柳安抚了一会儿,小夭不再委屈,情绪又高昂了起来。
她起身走向昏倒在网里的莎莎,准备一刀砍了她时,忽而想起了什么,动作一滞。“为什么要养她?”
“闲来无事,找个乐子罢了。”相柳漫不经心地回答。
小夭本来疑心相柳是为她而养,可听他无所谓的语气,立即否认了这个想法。她忽然生出一种物伤其类之感,她与莎莎,是否都只是他的乐子呢?
她意有所指地问道:“她对你似乎感情不浅,你舍得她死吗?”
“一个玩物而已,生时供我取乐,死后亦有所值,为什么不舍得?”相柳当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所以出口的话也格外刺人。
小夭的心猝然一痛。近些日子,她分明感觉到相柳对自己有意,可他话里的拒绝之意又如此清晰。她初步判定,相柳大概是喜欢她,只是这种喜欢并不严肃,更像是他聊以解闷的一种表现。他话里的拒绝,也许是让她掂清自己的分量,不要对他的回应抱以期待。也是,除了共工,他可什么都不在乎。
可相柳不经意间的温柔又像是真情流露,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有好几次,小夭捕捉到相柳眼里的深情,那像是浸了墨,浓得化不开。或许只是他的别扭小心思,不愿承认自己动了心?
小夭烦躁地甩了甩头,情之一字,实在是难解难懂!
且行且看吧,她还是认定自己的感觉。即便相柳真不拿她当回事,她也不在乎,她小夭可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纵使难成眷属,有这样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倒也不错。
想通以后,小夭手起刀落,了结了莎莎。她游刃有余地操刀,麻利地将玳瑁壳分离了出来。
相柳盯着她,眼见她的表情从变幻莫测到归于释然,便料想着她回清水镇或许真的只是为了放松自己,暂时抛开身份的枷锁,做回玫小六。至于她明示对自己的感情,虽他不能悉知缘由,却也应当与此脱不了干系。
贪恋眼下的短暂欢乐吗?他脑海里映出小夭的笑颜。这段时日里,她总显现出无负一身轻的作态,眼角眉稍皆是舒朗笑意。
这许久未闻的笑意有如和风细雨,轻盈地落下,却又在心头流连辗转不愿化去,如同情人的欲语还休,那一双楚楚的眼眸直把一段冷心肠化作绕指柔。于是他想要留住这笑靥 ,哪怕只是一刹,瞬息之间。
其实他大可直截了当地问小夭何以承认自己的感情,但他只是三缄其口。他在害怕答案,害怕她的决心,害怕他的动容。他不问,是不愿给出二择一的回答,因为一旦明言,他逃无可逃,只能斩断。所以他不问,他并不想尽早了结,他知道以后会有机会。这是一场默剧,给她作为玟小六的成全,给自己有且仅有一次的放纵。
如是,各怀心思的二人又默契起来,一个清理干净壳内的余垢,一个徒手拖着玳瑁壳,共乘白羽金冠雕回去了。
在相柳的指导下,小夭老老实实地制榻。直至夜幕初临,总算是大功告成。小夭脱水似地瘫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她懒懒地瞥了一眼相柳,只见他半倚在窗前,抬手虚抚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一脸疲倦的模样。
“你……很累?”小夭不可置信地问道。
“监工,有些费神。”相柳补充道,“尤其是对你这种毫无经验的生手。”
从前体内尚无他的妖血,她可没有能力去捉玳瑁做榻呢,小夭怒瞪相柳,不会体谅人的家伙!
相柳似乎很喜欢她一点就燃的样子,凝视着她,细斟慢酌了半晌。
小夭被盯得发毛,弱弱地问道:“怎么了?”
“我要走了。”相柳轻描淡写地说。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从心里生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知道相柳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
“哦。”小夭闷闷道。她抬眼看住相柳,他却早已错开视线。
“你走吧!”小夭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几不可闻的风声,烛火颤了一下。她回身,门已经闭上,只有暖黄的烛光,照着空荡荡的一壁。
滴答。有泪珠掉下来。
小夭怔愣了一会儿,简单洗漱后钻进了被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知道,有人正站在屋外,影子被月光拖得老长。他定定地站着,白衣白发迎风而舞,超然不似尘世中人。
不知过了多久,被料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止,代以平稳的呼吸声。相柳终于举步,踏碎了沿路的月光。
不,那也许不是月华,而是破晓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