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1 / 2)

“酒肆中吃什么茶,这是你们中都人爱喝的十里笑。”黄四娘给华凌祁换了酒盏,“俞州的酒贵,我与老板相识已久,这才舍得给我的。”

十里笑相对于寻常劣酒自然不便宜,但也没有贵到舍不得的程度。

“年前开始实施的编户政策及增加算赋等,皆是各州郡逐步推广,同时,在俞州试行的榷酤之法,”温茛知说,“既酒的买卖出自政府,另外,对酤肆等加征酒税。俞州紧邻司隶与泾州,就算政府垄断酒的买卖,也不至如娘子所说,酒价备涨囤积居奇的情况。”

“既然话已至此,那我说说为什么。”黄四娘说,“大齐大部分州郡,酒的来源就是泾州,但是俞州的酒主要从司隶运出来的,这就好比,我本可让小厮从一楼后厨端饭菜,可他偏盛着这饭菜再绕到城中大酒肆中,回头结账时,就说这是宴京楼分号的饭菜。”

运送途中人力、物力、财力的成本便都算在客人身上。

“小厮为何不能直接给客人上饭菜?”黄四娘说,“因为,给他发工钱的人不允许。那为何他老板这么做呢?因为,这样才符合政策流程,才会拿到批红,才能挣钱养家糊口。”

十里笑虽不及封侯浇,但入喉先辛辣,回味甘甜,华凌祁尝了一口,放下酒盏便不再动。

酒中有勾兑的成分。

“官府捧着圣旨办差,不易做得太过张扬,便会找人做,官府与你们分成,所以,娘子挣得其实是这中间的差价?”华凌祁说,“怎么,娘子这般义愤填膺,拿了钱还得讨个好名声?”

黄四娘调侃:“谁生来就是亡命之徒?”

华凌祁眸中映着暗红面具:“你想拿下俞州河运的通行权?娘子,找错人了吧?”

“怪不得武宣侯句句不离你,”黄四娘闷声而笑,“你能办,但此事却不急,等你到了顷州再考虑答不答应与我合作,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非你不可的事。你得去趟澜州。”

澜州有什么?

华凌祁料想与哨声有关,这等诡异的情况,她猜测少不了只生长在澜州的庄周梦。

黄四娘掏出一个信封,她指尖推到华凌祁面前:“孩子爹是息塚郡的一个铺兵,做夜士【1】时葬身于焚烧纸钱引起的火场中。我的儿子自小励志当最厉害的潜火军【2】,无论严寒酷暑,他没有一天停止训练,他做到了……十四岁参入潜火军,息塚郡再也没有发生过因火灾死人的事情,可是……”

“元延二年四月,澜州山火,灭火运力不足,便调度了周围州郡的潜火军。我的儿子那年刚过完十六岁生辰,临行前立下生死状,这是他留给我的,家书。”

“这么多年,只有两人于四月之外撞响了哨声。”黄四娘恋恋不舍地目光落在信笺上,说,“我要你找到他。”

信笺是新的,华凌祁便不确定这是否是摘抄的。

“娘亲,见信展颜。头儿每个月都让我们写家书,却从不寄出,这封信,娘亲永远收不到最好,每日的话我亲自说给您听。唉,还是写一写吧,头儿要兄弟们数着字写。那,娘亲照顾好自己,莫多挂念儿。平安符我贴身带了,我不在家,不要再吃剩下的饭菜。还有,您前几日做的那道水晶肘子,虽然焦黑,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少年言语里的柔情朴实直率,没有那么多哀怨惆怅,每一句都似矮身枕在娘亲腿边低声撒娇。

“澜州的风铃草开花了,待儿归期,带回来给娘亲看一看。”

又似急不可待长大的雏鹰,振翅高飞的同时,也想将幼小的翅膀为母亲遮风挡雨。

暖风加裹着河水丝丝潮气吹过窗户,华凌祁把信笺折好:“娘子刚才说,只有两人在四月之外误激响哨声,另外一人可是武宣候,骆煜安?”

“是武宣候。”黄四娘说,“我原以为他就是解除迷障之人,那日我引他入阵,不料他猛然昏死了,过了几日,他又来找我,了解原由后,他说世间唯有你,能带我儿回家。”

“娘子一个寻常人,怎会懂得阵法?”华凌祁追问,“你是否见过一位蓝衣方士?”

黄四娘停顿须臾,说:“是那位蓝衣方士在此设置的阵法,他曾说,无论多少年,定会有撞响哨声之人。”

华凌祁把信笺还给黄四娘:“这生意我接下了,但我得先看到定金。”

“好说。”黄四娘说,“不过么,这位先生不便随姑娘奔波,需留在俞州,这家客栈,官府和道上的兄弟多少照应着,寻常人不敢来此惹事,我的人也会好生照看他的,当然,你留下多少人,食宿的费用,走我的帐。”

此事与江客舟有关,恐凶险万分,温茛知随行反而不安全。华凌祁信不过黄四娘这人,那些母慈子孝的话中难辨真假,留下温茛知就是送给她一把随时背刺的利刃。

卫琅赶去沂州陟堤郡,若是谈拢,就能从义牟县购入首批军械。

她此去澜州不知耽误多久,万不可将全部筹码都压在黄四娘这点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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