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无数次向上攀援的倔强。
他对小时候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现在回想起来,只剩下斑驳的医院墙壁,以及常常到来的短暂窒息。
他那个时候总能听见妈妈反复地拨打着同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是外公外婆的破口大骂,耳边呼吸机运作的嘈杂响声。
三四岁的时候,生命是显示仪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是声泪齐下后在万人嫌恶中讨来的一沓沓人民币;五六岁的时候,生命是忍着恶心咽下的每一口饭菜,也是体育课上每一次拼命的跃动;七八岁的时候,生命就是哭着赶上同龄人的步伐,用不厌其烦的枯燥练习去学做一个正常的孩子。
一个先天性心脏有残缺的孩子,用了八年的时间去成为一个普通孩子。
“每一次开家长会,我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但是我没有。后来,我宁愿自己没有这样的爸爸。”
没遇见你之前,我设想过无数次你抛弃我的理由;遇见你之后,我真心地祝愿你厄运缠身,负罪终身。
他听妈妈说,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因此他常常跑到妹妹的幼儿园去偷看她放学,然后仅凭一张泛黄照片在人群中寻找那个顶着他父亲名头的男人。
他躲在门后看男人,男人站在台阶上看他。
男人对自己拥有一个健康的儿子欣喜若狂,又万分懊恼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他差点就当了真。
“我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差点就准备跟他走了,可是那天晚上……”
他因为常常逃课被请家长,母亲也因此对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我那个时候不懂事,被骂得狠了,就直接哭着喊着要跟爸爸走。妈妈突然就不说话了。她也哭了。”
一句话的时间。
昔日里容光焕发的母亲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她静默地坐了很久,然后从尘封已久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之前的病历本,还有一本语言琐碎的日记。
里面记录着他不知道的所有。
在怀上他之前,母亲就已经被那个男人哄骗着堕过好几次胎。二十五岁的年纪,好不容易再次怀孕。
那个时候,她是真心想过好日子的,她怀着孕,还不忘辛苦经营着自己的洗浴城。日子终于捱到了八月产检的日子,她也在那一天知道了自己丈夫出轨的消息。
产检日变成了生产日,早产儿伴随着先天心脏残缺,成为了男人亏欠他一生的罪痕。
“那个时候,大家都说我养不活了。妈妈不信,外婆不信,外公也不信。他们轮番给那个男人打电话,跟他的家里人打电话。从早上打到晚上,没有一个人接。
舅舅和舅妈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帮忙照顾妈妈。再后来,外婆每天都让外公托人买最新鲜的黄骨鱼,用筷子把鱼肉里面的刺一根一根地挑出来,然后再喂我。我吃了以后吐,她就把鱼肉磨得跟粉末一样细,掺着米浆喂我。
那个时候,那个男人在干嘛?
他纵容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奶奶跑到洗浴城里大闹,口口声声地说洗浴城是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离婚了也应该分他们家一半的钱。
他们都盼望着我死,他们都觉得我应该死,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家一生积善行德,最后竟然真的让我把心脏给养好了。而那个男人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儿,还是一个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儿,他们又觉得晦气。
他们于是就开始频繁地接触我,想让我跟着他们家姓,又指望着靠我养老。
妈妈一直因为我从小缺乏父爱的事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所以同意了让他们供养我读大学的想法。我想他们亏欠了我这么多,这点钱是我理应拿的。
但她又让我高考完以后去那个男人家呆一阵子,她觉得这是对我缺乏父爱的补偿,可我只觉得他们一家人都恶心。我因此和她吵了一架,赌气跑到了哈尔滨读大学,他们家还想着继续盘剥我,以学费为由威胁我给那个根本不拿学习当回事的妹妹补课,我实在受不了,最后退学回来了。”
要有怎样高歌入云的终章,才能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他终将在月华中起身,满载一船星辉,不染浮与尘。
我们等他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没有星辉缀幕的日子,我们便是拥围他的星火。
我们抱成了一团,路晨还在中间嚷嚷:“让一让让一让,让火热的路小爷来温暖你,那个边某人和张某人自觉去最外层啊,你们俩一个性子冷,一个体寒……”
“滚……”
火热的路老师被“火热”地排挤到了最外层。
被众人紧紧抱住的吴清嘉差点没喘过气来,众人这才赶忙放开他,给他顺气。
“咳咳咳……我还没说完呢。”
等他顺完气,他就开始继续说着两周前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