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本想抬头看看考场其它考生的反应,却先听见了排山倒海似的低声叹气。
我于是心下了然,准备要紧牙关跟这张数学试卷来一场殊死搏斗。
从我自诩笛卡尔·萧的那天起,我就不允许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做不出来的解析几何。它没有条件又怎样,我给它创造条件。我倒要看看,是你这张数学试卷更难,还是我笛卡尔·萧更厉害!
后来,再次回想起考高考数学的那个奇迹般的午后,我都很难想象自己是以怎样的精神状态顽强地填满了整张试卷。
接着,又很难想象改卷老师是以怎样“普度众生”的慈悲心怀,捡沙淘金似地在琳琅满目的突发奇想中给我找得分点。
小时候嫌那些在青菜堆里挑肉渣的人磕碜,现在面对这些从一堆错误中找得分点的老师,让我感动得恨不得跪下来原地给他们磕上几个响头。
到现在,我都依旧很清晰地记得,考完数学的那个午后,全操场的人在一起抱头痛哭的壮观场景。
怎么描述我当时的感受?
就好像刚跟面试的考官言辞凿凿地理论完“鸡蛋可以孵出恐龙”以后,发现其它面试者在面试的时候被上帝强行闭了麦。
一时间,我很难分辨出,究竟是他们更可怜,还是我更可笑。
我独自坐在石凳上思考人生,边柏远过来问我考得怎么样,我回复他一个高深莫测的“你猜。”
张思渊带着眼中含着热泪的段璞瑜过来,贴心地为他递上第二包抽纸,后者则是抽噎着说道:“复读一年,我终于遭到了‘天谴’。”
晚上回家跟罗女士抱怨数学试卷的变态难度,结果倒是让罗女士担心得翻来覆去地彻夜未眠。
第二天,舅舅送我去考场考试。
出门之前,罗女士突然从卧室里衣衫不整地跑出来,着急地抓紧了我的双手,又用那双疲惫的眼睛看了我很久,最后还是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说出来一个字。
我很少在罗女士的眼中看到不安和失措之类的情绪。
在外做工而导致皲裂的手指上常年被涂满了护手油,这会儿出来得有些急,没顾得上涂护手油,于是粗糙的掌纹和起皮结痂的指尖摸索得我的手背,带来轻微的刺痛。
我明白她彻夜未眠的担忧,于是抽出一只手抚上了她的手背。
“别太担心,一本肯定还是考得上的。”
舅舅也在这个时候笑自己的妹妹太过于神经紧绷,“清袅平时成绩这么好,你别太担心。”
两人轮番安慰一阵之后,罗女士这才又放下心来回去睡觉。
第二天上午考历史,即使是省内出题,难度依旧够高。
去年八十往上的平均分让各位专家在今年铆足了劲儿,要给我们这些“学习骡子”一个致命打击。
“学习骡子”辛辛苦苦拉扯了三年知识,最后被验货的各位大爷一脚踹翻。
幸好还有英语带给我慰藉,心平气和地做完了整张试卷,最后出了考场又开始担忧仅凭英语拉不开分数。
“没办法,这是国家现在的趋势。
往后,英语只会越来越简单,更别说现在已经有不少小语种加入了高考的范围。
而且,现在基础英语的教学人才已经趋于饱和,所以就算学了英语公费师范,老师这个饭碗递给你了,你都不一定接得稳,更别说那些英语非公费师范生和英语非师范专业。
要说搞科研,这也算一条路子。但每年英专生那么多,国家科研立项就那么几个,就算你争取到了培优的名额,也难说有项目的导师肯带带你。
年轻的导师资源福利少,有经验的导师还有一大群研究生博士生等着带……”
晚上考完英语,刚刚毕业的表姐难得打来视频询问我的近况。听二姑说,她刚刚在寅岗的一所小学找了一份英语老师的工作。
她学的是英语师范专业。
据她所说,英语专业,前途少,行业卷。虽然“真正的强者从不会抱怨生存环境”,但一个系几百号人总不可能各个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很遗憾,她就是“八仙过海”的时候,何仙姑踢进海里的那块石子。
随波逐流地准备一年考研过后,很荣幸地就地“沉没”。但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学校附近的小学正在招收英语老师,凭借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最终幸运地脱颖而出。
她今天打视频过来,是来劝我不要选英语专业。
我正想回道“我连考试都没考完,怎么选专业”,罗女士立刻拿了她的眼镜和胡萝卜笔过来,开始煞有介事地研究。
“站着干嘛呀,快去复习!”
这会儿她开始着急替我筛选学校,我得以抽空去读地理书。
最后一天的组合考试在高三旧楼。昏暗的光线加上嘶哑的喇叭声音,让我不由犯困,最后也只是发挥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