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
关天宇反问一句,然后他沉吟了好一会,才自嘲地冷笑道:“相对于回到帝都城,与其回来面对家族的那些人,我更宁愿留在边塞面对野人。”
“在边塞,我很清楚野人们都是敌人;但在家族里,我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又或者,他们比野人更残暴无情——他们是那么喜欢玩阴狠的诡计手段。即便回去了,我不知又该如何去和那些人相处呢?可是……”
关天宇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毕竟,还是回来帝都城了……”
“虎爷回来帝都城的三年后,那一年,也是我在边军的第十二个年头。”
“那一年开春,一纸调令——我被擢升为正三品殿帅,调回帝都任用,编入了宪察军金执卫大营的紫薇门旗营。”
“我知道,这一定和虎爷的关系分不开……”
“那一年,是我在边军的第十二个年头。”
“那一年,我二十六岁。”
“那一年,我回到了帝都城。”
“接到擢升令的一个月后,我到了帝都城。还离得远远的,我就一眼看到虎爷,他依然那么意气奋发、威武严肃。”
“我没想到,虎爷居然能估算准了我到达的时候,并专程亲自在帝都外城第一道城门——正南门,等候迎接我的回程。”
“他领着我,策马进入帝都城,踏上朱雀大道,引领着我来到了那道进内城必经的朱雀门。”
“在朱雀门下,我见到了,关家家族的一群人。他们是那么恭恭敬敬,伺立于侧。”
“家族的家长关广正,朝廷的从三品光禄寺卿,按家族辈分,我还要称呼他一声伯祖父。而当初,正是他亲自安排人将我押送前往边军的……”
“似乎,我还应该感谢他才是。”
“我不由得望向了虎爷,虎爷那时候盯着我看的眼神,我永远忘不了——深邃、敏锐、微妙、复杂!我看懂了虎爷的意思,我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
“我旋即便下马,直奔至关广正面前,拜跪高呼:‘侄孙关天宇拜见伯祖父大人!请伯祖父大人训导教诲!’”
阿灵不禁笑问:“为什么呢?明明他们就是狗眼看人低在先,专门欺负老实人,为什么你还要对这个人,行那么大的礼数呢?”
说着,阿灵的眼珠子转了转,将水壶的壶盖拿出并反转,充当了临时的杯子,提起水壶,倒水至壶盖中,递给了关天宇。
关天宇轻轻接了手,一口便饮尽了。
听到阿灵直接用“狗眼看人低”来数落那些人,关天宇瞬间笑了,但又摇摇头,有点难受地闭上眼睛,又重新陷入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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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天宇知道,眼前的这些所谓族人亲戚,嘴上说是血缘姻亲,却个个都是利益当头,半点感情都没有。
不然,自己如何会沦落到被押解递送边军的地步?说得不好听点,那时自己都几近可被称之为“流放”。
原因无他,自己在这个家族中,身份卑微,任由支使。
但是,在这个大司卫王朝,所谓纲常伦理,是规矩,是铁律,是不容置疑的森严等级。
更何况,自己能够回到帝都,已是虎爷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到的机会,于五世皇帝的御驾前,大力举荐自己。
因此,这才让一个边军出身的统领将军,得以擢升并被幸运地调任于帝都城,调入皇帝的亲军之中。
不然,自己即便积累一辈子的军功,倘若能在年迈之余,得以获准告老回归帝都城,就已经是十分荣幸了。
这座帝都城的门,不好进。
虎爷在见面时已明确和自己说明了,帝都城中形势复杂,关系混乱,不比在边塞军旅简单纯粹。
既然回来了,虽然自己凡事可以光明磊落,但依旧需要提防无耻小人在背后捅刀子。
所以自己如今已经在身为关家家族家长的关广正面前,如此郑重地表现了姿态。
不管是亲是疏,是真情亦或假意,该给的面子已经在这座人来人往的朱雀门城楼之下给足了他们,那以后大家各自阳光大道,互不相扰,心中自是知晓了。
关天宇也深知,关家这群人之所以会在朱雀门下等候一个曾经被他们所“流放”之人,必然也是虎爷的缘故。
虎爷不想看到自己刚回帝都城,就因为对这些往日人事未能端正心态,不能处理妥当这些微妙的关系,从而导致关天宇日后定会难以长期在此立足。
此番安排,也算是虎爷为关天宇在帝都城中,能够稳固地位而铺设的一条路径。
这是进城前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关天宇内心自知,可能在关家之中,这些高高在上的诸人,压根就从未留心过自己。
只是他们又怎知一别十二载,彼此之间,居然终究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