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明霄宗下了一场大雪。
万树寒无色,山冻不流云。
幽篁院里,红泥小火炉里冒着滚滚热气,酒气顶开绿砂壶嘴,氤氲开来阵阵醇香。
薄胎陶壶被一只灵巧右手轻轻提起,飞明娴熟地提起壶柄,将暖酒倾倒入盘中瓷杯里。
玉案边,二人对坐于棋盘前,作对厮杀正酣。
江羽寒身着一袭月白色冬衣,双目沉静,面容平和,随手捻起一枚瓷杯,缓缓送入口中,风神秀彻的温文雅致随举止自然间流淌。
与他对坐的中年男子,穿着灰色宽袍,发丝散乱,两只脚胡乱地交叉摆放,样貌不修边幅,又带些放荡不羁的随性。
此人正是刚刚云游归来的明霄宗剑宗陆单。
江羽寒的师叔,江洵的大师兄。
“启禀大师兄,刚刚周师伯派人来报,说弟子月星阑刚刚解除禁闭便不服管教,与他大打出手,已数日未回明霄宗了。掌门命灵官殿前去捉拿,定要带回月星阑,严惩不饶。”
“啪——”
听到旁边人的报告,江羽寒垂头落下一子。
陆单看着棋盘上白子的落势,微微一笑,手指伸出,将黑子落下,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江羽寒。
江羽寒沉默半晌,推盘起身:
“罢了,我输了。”
陆单倒在椅子里哈哈大笑:“你的心乱了。”
江羽寒抿唇不答。
陆单打发报信之人下去,他问:“那个月星阑,就是我十年前带回明霄宗那个孤女?当时看起来就是个毫无天赋的普通人,现在竟成了一代天才?咳咳,年年打鹰,倒被鹰啄瞎了眼,真是大意了。早知道我就把她收到自己门下了,白白便宜了周宁那个木头桩。”
江羽寒道:“月师妹性格高傲,不服管教,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她与周师叔相处渐有龃龉,关系紧张,令掌门十分为难。父亲虽爱才,但这月师妹最近在外饮酒打架、拒绝修炼,又接连流连赌坊,屡屡做出出格的事情,恐怕这次很难收场——”
陆单哈哈一笑倒不以为意:“天才嘛,都是有些脾气个性的,也好,让周宁粘上这麻烦吃瘪,也挺合我意的。”
“话说回来,你和这孩子倒是有些渊源,我记得她的这个名字就是你取的——”陆单问,“你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每年咱们外门进了这许多的孤儿,为何你就独独给她取了名字呢?”
江羽寒手一顿,微微沉吟。
当年他路过外门,无意间看到陆单师伯救回来的小小的她,骨瘦如柴满身血污,看似邋遢弱小,可给他的感觉却格外不一样。
或许是隐藏在脆弱下一闪而过的锐利眼神,又或许是不经意流露出似厌恶又乖觉的表情,以及她悲惨的身世遭遇都在昭示着她的不寻常。
为了验证这预感,他一时心血来潮给她取了名字,没想到结下了这份因果。
更让他意料不到的是,自从上次月星阑开玩笑地碰触了他的脸开始,他竟反复在夜里梦到那个迷幻般的场境。
在梦中,他一次次回味着那只温暖的手给他带来的那种隐秘兴奋和期待,更感受到他身体的异样疼痛和心灵上的空虚。
一种穿过灵魂深处,撩拨起情弦,求而不得的愤懑。
陌生又独特。
令他醒来时方寸大乱,矛盾疑惑。
明明自己当初是为了掌控这把利刃,才刻意接近她的,可现在自己才刚刚交锋却已先乱了阵脚。
猎人如果成了猎物,那后果会如何?
江羽寒心里烦闷,却听陆单又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江羽寒回过神来,答:“我亲自去带她回来。”
“哦?”陆单了然,嘴角冒出一丝笑。
永兴镇的淮春坊,是九曲河上有名的烟花之地。
画坊里的美娇娘,个个穿红着绿,媚眼如丝,往船头风姿绰约地一站,声声直唤得人魂魄都要勾了去。
江羽寒站在岸边望着灯火中勾缠着的人影,入鼻可闻见浓烈艳俗的脂粉香气,耳边皆是淫靡调笑之音,这烟花地里最恶俗□□的欲望就这样直闯入他眼帘,充斥着他的全部感官。
他微一皱眉,抬脚向船上走去。
几个画着浓妆的船娘见上船来了个谪仙般人物,个个都瞪直了眼,扭着腰肢争先恐后地向他身边挤去:“哎哟,这位公子哥,长得真是好生俊俏——”
话音未落,江羽寒施放出来的威压已令她们手脚一僵,还未近身就纷纷倒地不起。
江羽寒声音里笼着寒冰,问:“听说,你们画坊上来个年龄很小的女客,可有此事?”
那几个船妓见识到他的厉害,担心他是来找茬的,便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
“嗯?”
江羽寒星目一转,眉间凝着锋粹冷意看向旁边的老鸨,那中年妇人还算机灵